尨兰是算着时辰进的书房,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开门的声响,是伊回来了。
但当藏在角落的她睁着两只圆眼睛好奇的探头看去,却见伊摊着手中一块巴掌大的羊皮书信满面忧色。
忽闻外面有人恭敬道:“大人,太史令大人和费伯来了,说是与大人约好一叙的。”
“请他二位在前厅稍后,我这便过去。”伊抬眸时已收敛了神色,走至灯前将那块羊皮沾了灯火,丢进一旁陶制的火盆中。
他出于礼数不能让终古和费昌久候,亦不可染上太多焚毁羊皮的烟火气和膻味惹人生疑,便还不等那羊皮烧完,就转身出去将门紧闭。
尨兰拧起眉来。在她印象中,伊任何时候都是成竹在胸的,究竟是什么隐秘之事令他如此忧扰?若有可能,她可否帮他一二?
她这般想着,便快速跑出来去捡那块还未烧净的羊皮。可她一个从小就被娇惯坏了的公主,哪做过这等糙奴才做的事?
她本就怕火,加上不得要领又心急,用竹棍去挑时手忙脚乱,甚至还将零星火星掘到了自己袖上。
她吓得够呛,强管着自己的嘴没有大叫出声,慌慌张张拍掉火星,也好容易将羊皮上的火苗踩灭,然而,终于看到其上零零碎碎残存的内容时,她真希望自己从未目睹过……
庭院中,绿柳新发,衰草重生,眼看春日将近。落日的余晖铺下一片金红,伊与终古费昌围坐在亭中酒肉闲谈。
那二人倒是甚欢,聊起天来有说有笑,伊也陪着悦色偶尔搭去几句,可实际上他却已然越发心不在焉。
方才的密信出自紫葵之手,说是喜思他甚切,寝难安眠,食难下咽,遇刺之后更是大受惊吓,四处不适。虽然胎气已稳,可却终日梦魇,惶恐不安。
紫葵担心自己的小姑姑曾有过多次心悸的病根,如此下去,恐会病情往复,再生旧疾,甚至牵连胎儿,希望他能想法子抽出时间过去看看,哪怕只是一眼……
这有施紫葵并非妄言之人,伊心焦意燥,精修过的指尖在爵杯边沿划来转去。
其实自从得知倾宫遭劫,他就一直对喜放心不下。他比谁都清楚喜有多怕血、多怕死人,即便泾女她们能护好她的性命,可她的心理呢?
但眼下他自己身在王城,每日公务缠身,又有终古费昌等大臣动不动就来找他闲聊相聚,也是真的实难脱身啊,除非……
“哈哈哈哈!伊大人,你说是不是?”终古眉飞色舞的突然问来,伊恍然回神,却是一脸呆滞,显然不知他所言何事。
费昌是个爽快人,摇头笑嗔:“伊大人这是走神了啊?我们方才说的是……”
他刚要再说一遍,就蓦地见伊神情有变,不知怎的,眸光似有飘忽,竟连言语也有些艰难了:“二位大人,伊挚……”
倏的,他身形虚晃,险些向一旁栽去,终古和费昌一惊,忙搭手去扶,却发现伊的额上不知何时已浮出了许许多多细密的汗珠,就连他的颈上,也好像隐现了些许不明何物的凹凸起伏和几不可查的红点。
“伊大人!你怎么了!快来人!扶伊大人回房,再去找巫医!”
终古和费昌万分心急,且不说伊的才华有多么珍稀可贵,就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时常往来的情份,也是不希望伊有丝毫不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