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要活着看他们是怎么倒台的。”……
黄吉儿被卫琳紧紧拉住,耳边听着这些劝说,不由得想起四五年前自己亲身经历的遭遇,同样的求告无门,同样的劝他隐忍,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这时从宫门内走出数十名锦衣卫,为首的那个发话道:“宫门重地,禁止喧哗。大家都散了吧。”待他说毕,就大手一挥,后面的锦衣卫走上前来,野蛮地驱赶着围观人群。有一些胆小的便主动撤走了,还有一些真心替祖孙俩担忧而不肯离去的,也只能朝锦衣卫低声骂上几句,嘴上图个痛快罢了。
——石亨放下筷箸,面前的小菜已经吃了个精光,看来这件趣事是一味很好的佐料。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这么说来,祖孙俩没有告成御状,反被抓进去了?”
巧星忙摇头否认,“石公说笑了,虽不敢惊动了圣上,可这锦衣卫也不会滥用职权,乱抓人进去。最关键处在于……”巧星略微顿了顿,朝石亨看了一眼,才继续说道:“有如此多人围观,恐怕不想传到圣上耳朵里都难,只是徐大人位高权重,恩宠在身,圣上会作何处置,确是难以揣摩。”
石亨微微一笑,带着老狐狸的敏锐洞察,对面这位长相清秀的小太监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尚没彻底学会把曹吉祥想要他传达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表达出来。他重新坐回到书案前,用手有意无意地敲打着那本奏本,忽然说道:“圣上从来都是睿智决断,英明无私,定然会秉公审理。喜公公到宫中年月尚短,又才刚被派到圣上身边伺候不久,或许对圣上品格还没有足够知晓?”
巧星心内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竟然胆大到怀疑起皇上的品行来,真是该死,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妥善地圆回来。
石亨也不再说下去,只是打开了一本新奏本,提起了笔来。
巧星见状,不禁松了一口气,明白事情已成,忙走到他跟前替他磨墨。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在于,不用全都说破,点到即止,但显然巧星还未琢磨透其中的奥秘所在。
巧星手里拿着用一本奏本换来的另一本奏本,由仆人用大红灯笼引着跨出了石家的门槛,他似乎才觉得如释重负,自由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此时星空黯淡,夜近一更,他赶忙坐上抬舆往午门方向赶去。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在磨墨的时候,石亨曾斜着眼睛瞧了他一眼,笑道:“待我写完后,有劳喜公公带回去,先拿去给司礼监院里的那几个人看上一看,也不枉喜公公辛苦跑一趟。”等到这时他才醒悟过来,石亨是怕他做事不够谨慎,直接把奏本塞了回去。
他仔细地护着怀里的奏本,在夜色掩映下快步赶回了司礼监院直房,总算是顺利地完成了这一任务。
随着奏本的一替一换,原本是御史台陆衍弹劾石亨的骈文转瞬变成了石亨弹劾徐有贞卖官鬻爵、徐润礼强抢民田的文章,字里行间满是痛心疾首。曹吉祥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将,竟能在短时间内写出一篇诚心实意的谏文,看来平日里对徐有贞罪行的搜集不在少数。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镇心烦意乱地拿起紫檀木长案上的文书,一本、两本、三本……都是有关徐有贞、徐润礼的,就连内容也大致相同,他气鼓鼓地把敦实的身子从座位上挪开,大声地对身边太监嚷道:“把槅窗全都打开。”
太监们立刻打开了殿外的槅窗,风瞬间穿过槅门抵达了室内,却仍驱不散朱祁镇心头的怨气。
他在殿内来回徜徉,目光随着脚步挪移,最后定格在一架书橱上。
他的头猛地抬起,两眼望着上方,书橱里放的是自重新登基以来拟过票也批了红的奏本和账册,只填满了最上面一层,今岁才过了四分之一,下面还有三大格的空余,可自己器重的内阁首辅就惹出了是非。
朱祁镇闭上了双眼,压着声音说道:“去把石亨和曹吉祥叫来。”
一名小太监听命而去。过不多时曹吉祥就毕恭毕敬地出现在了殿内,他像往常一样脸上堆满了笑容,和朱祁镇请安后就静等在一旁。
不用去偷看皇上的神情,光是嗅一下殿中凝固的空气,曹吉祥就明白了所为何来。
朱祁镇踱着方步重新坐在龙椅上,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该如何说出这第一句话。末了也只问出一句,“曹吉祥,你可知前几日有人告御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