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摸着嘴唇说:“就是你们搬到比利佛山庄之后,到比利佛山庄的那截路车很少的,通常都是豪车,所以偶尔碰到一两次还算正常,可是每次来回都能看到,就有点怪怪的。”
正说着,看护下来了。吕一帆把黄布包交给她,嘱托了两句,便不动声色地上了车。他对陈师傅说:“你先送我去公司,再马上回来,帮我盯住这辆车。”
然而他们的车子开出一个红绿灯后,就看到那辆黑色现代如鬼魅般,隔着好几辆车在后面走走停停。
陈师傅皱着眉说:“吕先生,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道上的人啊?”
吕一帆心事重重地随意搭话道:“香港现在还有古惑仔吗?”
“哈哈哈,这世道再怎么变,人总是要分三六九等。你们是上等有钱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小老百姓的疾苦。只不过现在的古惑仔都扮作上班的白领,美其名曰替公司要账,实际上还不是同样的勾当?
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在青衣那一带也很有名,小时候家里穷没得学上,就只能出来当混混喽。不过我们那时候真够胆,也能吃苦。不像现在的年轻人,要出力的不愿意做,不要出力的又做不来,整天怨天怨地怨特首。
还古惑仔,我们讲得是义薄云天,什么是义?情义、公义、正义!现在的小孩哪有这样的胆气,混吃等死罢了。没得盼啊,谁让没托生富贵人家,一辈子只能和父母挤公屋啊……”
吕一帆的心情非常沉重,他跑回公司签署的文件,恰恰助养了这群好吃懒做的年轻人。
从上环到金钟,差不多人群密集、游客繁多的地方,都能看到举着纸牌喊着各种口号的年轻人,很多初到香港的人不理解,难道享乐主义盛行的地方真能诞生理想和信仰吗?
殊不知这些人不过是按点收工,在这里坐一天,除了有点热,远好过在餐馆里站着刷一天盘子。吕一帆现在所做的一切已经和他从此小受的教育以及刻在骨子里的价值观背道而驰了。
他在公司匆匆走了个过场,下楼时陈师傅已经等在楼下了,接头般兴奋而神秘,说:“那辆黑车一直就等在你办公楼下,我听你吩咐又回了一趟诊所,那边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不代表孟琦琦不在监控之中,香港这个弹丸之地,几大家族的势力渗透进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这间只接待高端客户的私立医院,两年前刚刚获得过周家基金会的捐赠,这不能说明什么,但也足以印证吕一帆心中的猜测,在他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有双眼睛已经悄悄盯上了他,还有他最在意的人。
这么一想,孟琦琦就未必是反应过度了,比利佛山庄本就是汪老板以资产抵押的方式送给他的,所有家政人员也是庄园配备的,表面上看是糖衣炮弹,拆开了全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别有用心。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吕一帆对于这个利益群体,不过是一件趁手的杀器。
一周后,孟琦琦的情况稳定下来,却是宁远航开着车来接她出院,他说:“一帆实在不放心你,觉得谁都照顾不好你,我太太就自告奋勇了。”
“一帆人呢?”
“他说临时有个董事会。”
孟琦琦心里默默吃味,却不好挂在脸上,对宁远航客气道:“那多过意不去啊,本来我也没什么大问题。要不您还是把我送回坚尼地城吧……”
“先去我家吃顿午饭,我太太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到时候你再和一帆商量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呢?在香港,吕一帆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可她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孤独和不安,仿佛放学的孩子,迟迟等不来家长。
孟琦琦心里很别扭,她望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疯狂地想念远在龙城的爸爸妈妈。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和妈妈视频了,心中早就产生很多不好的念头,可无论是爸爸还是吕一帆都在搪塞她。
她甚至偷偷地想妈妈是不是不在了?这想法一冒头她心里就连忙骂自己。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出院吕一帆不仅没有来,还让她有家不能回,难道他们曾经的爱巢已经被别人侵占了吗?太不堪了!
即使面对热情周到的宁太太,孟琦琦也只能强颜欢笑。午餐她礼貌地吃了几口,就借口说太累了早早离席。
宁太太把她安排在客房里,拉上遮光窗帘后仿佛陷入无边无际的灰暗,她呆呆地望着窗帘缝隙间的一丝光亮,瞪着眼睛默默流泪。
吕一帆进来的时候,她赶紧闭上眼睛,只听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额头、然后顺着她的脸颊擦掉她的眼泪,他手指上的气息那么熟悉、动作那么温柔,孟琦琦忍不住捉住他的手按在怀里。
昏暗中吕一帆仿佛用尽生命抱紧了孟琦琦,声音沙哑地说:“我知道……最近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很快很快……”
孟琦琦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长长吁了口气,声音微颤地问:“你最近……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