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受了公子恩惠,不咬人——你别拽那么紧,我都走不动了。”
由于小仙婢的拖累,小荷直到天明才回到云溪风荷。他是最晚回去的一个,到了庭院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找自家公子算账,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法力不知何时已经解禁了。他白白耗了一路脚力,又听说公子已经离开了云溪风荷,登时上火,跑到玉卿那里去诉苦。玉卿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自顾出神,压根没有细听他讲话。
她的样子不太对,然而谁也不敢去问,大伙只能悄悄聚在一起猜测缘由。
玉卿在房里,独自坐到天明,又坐到正午。自打长元离开,她就没挪过地方。
她的思绪乱得如同一团麻线。长元对她做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她早该发现了端倪,只是,她欺骗自己说,长元无法掌握与长辈相处的分寸。
她曾经向长元的母亲承诺过要把那个负心之人带到她面前赔罪,却没能做到,因此对于长元,她怀了愧疚。后来知道她的命是定桃换来的,愧疚之情愈甚。
她觉得自己能对长元做的,便是待他好。长元向她索求的,却不是这种好。
玉卿把自己苏醒以后,与长元相关的遭遇都细想了一遍。初醒来,她在藏书室翻阅史册,他待在近旁,态度亲昵无比,丝毫不介意她曾经用他的剑指向他;去长安,他始终照顾着她,那些凡人调笑说他送她回祖籍是想去提亲,他从来都笑呵呵地答应;在瑶池,他见到她盛装出现在大殿门口,眼里的喜爱压根就藏不住;当着龙族公主的面,他说她是他夫人……
夫人。是了,他在钱塘也说,她是他的夫人。他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想法,是她发现得太晚,或者不愿意去发现罢了。
在无常道内产生的虚幻之感又冒出来。这一次,她怎么样也压不下去。
一切都显得太虚假了。若是其他某个狐族的后背对她有如此心思,她会觉得人家是翻阅了阳川子的书,对于书中之人极尽向往。然而长元,玉卿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说,他因为她才没有了舅舅,他不恨她就不错了。
可偏偏是长元,这个有可能会恨她的长元,这个让她怀着愧疚的孩子,对她动了心。
长元,以及梼杌,都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而她自己呢?她回想自己待长元的态度。原本她以为自己待长元,只是长辈所能给予的关爱,然而事实上,她在乎他在乎得太过了。不但如此,当长元定住她的时候,她慌乱,紧张,唯独忘记了抵抗。当长元的唇凑过来的时候,她的心在颤抖——没有丝毫愤怒,只是单纯地颤抖。长元上一次抱着她,撒娇说“再抱一会儿”,她妥协了。这一次,她还是妥协了。这样轻易地妥协与顺从,让她感到羞愧。
她以为她的心已经随子受而去了,现在看来不是。
午后,凌霄殿来了使者,把她从杂乱的思绪里解救出来。长元带上天的那只夔已经救活了,现今可以交代事物,玉帝叫她和长元一起去听听。
长元既不在,她还是要去的。她向小荷他们交代了一声,便随使者飞上九重天。
站在与天台上,仰望凌霄殿,她忽然想起先前,长元是当着狐族十位长老和玉帝的面,抱着她飞出凌霄殿的。
后土站在殿门口,在她站定后飞到了她近前,问:“长元怎么不来?”
玉卿正神思恍惚,听见后土说话,定了定神,答道:“他说要去查查琥珀树的来源。”这是他昨晚离开时说的。玉卿轻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不去想昨晚的事,又向后土道:“无论夔还是明灵山的那一次,都是针对长元,我实在想不出,长元会得罪如此狠毒之人。”
后土淡淡一笑:“世间生灵,性格相差巨大,有为了滴水之恩便涌泉相报的,也有为了别人一记睚眦便要杀了对方泄愤的,谁又说的清。”
玉卿随着她往凌霄殿去,低头想了一会,又问:“昨日凌霄殿之事,你听说了吧?”
后土笑道:“我就在偏殿,听得可仔细了。”
玉卿有一瞬的紧张,怕她说出什么话来,然而后土并未开口。玉卿侧头看着她,问:“狐族的长老,都不喜长元吗?”
“狐族对于血统的重视,你比我清楚。”后土挽上她的手,“长元的身世,你也知道。我听说过许多谣言,不止狐族,天地人三界都会说。有的说,长元血统不正,不是真正的涂山氏;也有的说,他是个私生子,不配为神灵。”
玉卿气愤:“他们怎么不想想,为何长元这样一个他们瞧不起的私生子都能成神,他们却不能脱离众生!”
后土轻拍她的手背:“我们这些上阶神灵,都是洪荒时代便存在了的,他们不敢有异议。到了今日,这太平的盛世,忽然又多出个神灵,众生便觉得不满。”
“要害长元的,也是这般想法吗?”玉卿凝眉。
后土道:“问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