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得从那位未过门的妻子相遇说起。
余残影是个榆木脑袋,还没游历及还俗前这已是无名山公认的道理,作为它山阵主要负责人的他生活得和别人都不一样,譬如跟他同院的老七云湦,虽然都是师祖剑农抱回来的,但云老爷担心独子山中清苦特地在山下城镇盘了几十座院子和几十亩田地,把租金当做儿子的零花钱,云湦每天花天酒地,余残影的爹叫余大年,标标准准地地道道的农夫,把儿子送上山就是指望有天他学成归来带领邻里发家致富。
还俗后的余残影确确实实为发家致富的春风吹满春风镇每一寸土地而奋斗,就这样奋斗几年后才终于明白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我没谈过姑娘。”
“……”周涣沉默了一下,提议道:“残影师兄,我觉得你前面那一大段废话其实可以不说。”而且他也没谈过姑娘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余残影继续道:“常言道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我那时不以为然,总认为若无房田车马万不敢允一个姑娘一生,因此勤加修行,不曾想过涉足风月之事,回乡后研究机甲更是废寝忘食,待功成名就后却发现已快而立之年,形单影只,左邻右舍并无待嫁姑娘等着我,踽踽独行,可为时已晚。”
周涣不禁被他啰嗦的废话和没有轻重的叙事方式代入当时情景,这种情况确实让人一言难尽,便愈发好奇师嫂何许人也。余残影示意别急,听他继续娓娓道来。
当时他在院中研制新型机甲人,因为临海雨水多,他做的机甲人关节容易潮烂,但金丝楠木等坚硬耐用的木材太过昂贵,一时想不出别的替代品,日思夜想,总是在后院转悠寻求破解之法,便是这样遇到殷砂。
当时他只觉得这段枯木生得曼妙,颇有女子神韵,烦闷之下信手雕琢了番。当天做梦便梦到一个女子在窗前晃悠,身姿颇为熟悉,梦醒后想起不正是白日雕琢的木雕?余残影心中灵感迸发,按照梦中模样将木雕逐渐细化。
在此之前梦中女子只在窗前停留,不曾露面,随着木雕一步步完善最终只剩下一张脸颊未雕琢,梦中的女子开始频繁露面,甚至走进屋子四处活动。这样度过了几个夜晚,余残影反应过来她是想请他将脸琢上,便按照印象细化出来。只见杏眼桃腮,确实是个清秀美人儿,人人夸木雕栩栩如生,但从那以后梦中却再未见那女子。
周涣感慨道:“我师嫂居然跑了。”
余残影摇头:“我将木雕挪进屋子,日夜打量可有还需要细化的地方,忽然有一天耳畔出现道细小声音,跟我说:‘我叫殷砂。’我恍然大悟,明白这是她的名字,便用柳叶笔在颈后刻下殷砂二字,当夜我的木雕便没了,但……”他咳了一声,冲屋内柔柔唤了句殷砂,里屋翕动,走出个面相可人的女子。
木雕没了,媳妇儿却有了。
女子先是冲几人福身,最后看着雨师妾行了个大礼,道:“君上。”
“君上?”
雨师妾从未对外人透露过阴天子的身份,见余残影疑惑,周涣连忙解释。雨师妾不过跟周涣赴宴玩乐,不想打草惊蛇,敛收气息示意殷砂无需多礼。殷砂对他俩笑了笑,站在阴暗里。
“原来师嫂是鬼。”周涣抽丝剥茧从中提取到信息,微讶道。
余残影携着殷砂的手讪讪一笑,道:“确实,除了鬼没有人可以托梦于人,后来得知那间院子角落埋着殷砂的骸骨,当年朝代更迭,死伤过多,地府应接不暇,因此许多鬼魂无法正常转世轮回,殷砂便是其中一位。这么多年,她一直睡在那,那段时日我烦心婚姻大事常在后院徘徊把她吵醒了,于是才有后面这些事。”
师兄娶的姑娘是鬼,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但旋即又担心起别的事,他瞧了眼身旁的人,见她亦在沉思,约摸在思考地府竟出这样的纰漏,想罢抬头,四目相对,她想了想,开口道:“余残影和殷砂佳话已成,应是毋需拆散,我今夜回地府时告知一二。”
“会不会勉强?”
她摇头:“既已是前朝孤魂,在奈何桥游荡和在阳间游荡有何分别?届时我叮嘱鬼吏放过便是。”
余残影和殷砂听见这话,也都露出高兴的神色。
周涣看着他们:“那师兄找我是为了?”
余残影笑道:“我执意娶她,不论是人是鬼,是仙是妖。东海本来多妖,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再加上镇民感激我,因此对此事没有非议,都乐呵呵上门道贺,我所愁不过一事,便是双枝庙。”
双枝庙是当地的姻缘庙,殷砂作为鬼类与凡人成婚需过问她们,但难就难在张茜茜身上。张茜茜亦是个道长,生前四处斩妖除魔,对妖魔鬼怪有极大成见,允许殷砂存在已是大度,谈何允许她与阳间人族结合,这场婚事想都不必想就可知其艰险。
周涣明白了,说这么多,师兄就是想拜托他与张茜茜沟通一下,祈求放殷砂一条生路成全他们。张茜茜跟师父一个性子,他或许熟悉些。
师兄都这样求他了,他一口应下,想起张茜茜现真身舍香,现在去说不定还能再拜访一番,于是决定再去双枝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