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搓搓手,坐回榻吃了个荔枝,而后接过宫女递来的毛巾净了净手。
陆御跟他爹就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突然问:“铴儿他的病不是见好吗?怎么突然这么无状?”
“这……”陆太医反复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什么话能,什么话不能,而后才心翼翼回道:“凡伤者,都需要调养,而养赡过程中,伤情也是会变化发展的,可能向好的方向发展,也可能恶化,如今二皇子出现这症状,是他的症候有了变化,这需要我们太医根据他当下的病情,再酌量的增减药方。”
听着似有道理。
听着也没毛病。
但也等于没。
太医这一个个油嘴滑舌的,永远不会把话满。
皇帝听了,基本等于没听。
皇帝又搓搓手。
这日阴,又值冬日,合意院虽宽敞,院里夏日种菏的水缸都摆了好几口,可这样的色,还是显得沉闷。四角的宫院,原本红墙绿瓦颜色跳脱,如今却像蒙了一层灰布。
合意院的铜炉里的香已经燃尽了,灰烬是花白的,宫女躬身打开铜炉,又加了一些香料进去,重新将铜炉盖好,里头的香料就慢慢的燃烧起来,冒出白色的淡淡的烟,顺着铜炉雕刻的花纹一丝一缕的钻出来,像一条条蜿蜒伸展的蛇似的。
金自鸣钟“当当当”敲了好几下,声音又厚重,让人心头不禁一缩。
皇没再问陆太医,而是问陆御:“你是陆太医的儿子,真是一表人才,长的比你爹还周正些。”
“谢皇夸赞。”陆御回。
“你可读过什么医书吗?”
“他还是个孩子,只是在我身边跟久了,略微知道些药材的名字罢了,正经的医书,他没看过几本。”
“陆太医,让你儿子。”皇的声音不轻不重,也听不出情绪。
“回皇,我读过一些医书,有的正经,有的不正经。”
“噢?哈哈。”沉闷久了,皇帝难得听到这样式的回答,于是坐直了身子盯着陆御:“朕刚才瞧着你的身手,像是个懂些医术的,那自然是看过医书的,加之你爹又是太医,从耳濡目染怕也是有的。年纪,如此这般临危不乱,保持着赤子之心,实属难得。”
原来皇夸人也夸得这样凶。
陆御笑着:“谢皇夸奖。”
“别得意,心回话。”陆太医声鞭策他。
皇帝的目光扫了眼陆太医,陆太医马把嘴巴闭了起来。
“朕想起来了,有一回长信侯府的蓝褪病得极重,公主为了他的事,多番进宫,请客好几位太医都不大见效的,后来蓝褪的病好了,公主进宫请安的时候,专门过,陆太医的儿子叫陆御的,帮着诊了蓝褪,医术甚好,今日朕恰好见着了。”
“皇,铴儿他……又不动了。”合妃哭诉。
“太医不是了吗,过一会儿就转醒了,你得等一会儿。”
“可是……”
“你要是不放心,你再去看看他。”
合妃一个哆嗦,虽然郭铴是亲生儿子,可他下嘴甚是凶狠啊。
合妃不敢过去。
皇继续问陆御:“你告诉朕,二皇子这次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突然咬起人来?严重不严重?”
陆太医紧张的额头冒细汗。
合意院温暖舒适,皇的话却暗藏玄机。
万一陆御哪句话没有答对,那可能是会掉脑袋的。
当然了,陆御这孩子,一向是不靠谱的,一张嘴乱话,青城那么大,他竖了多少仇家,陆太医都数不清。
如今提问的可是皇帝。
陆御倒是个不四:“依我看来,二皇子伤在头。头的伤,最难。”
“噢?”
合妃就不愿意了:“什么叫头的伤最难?宫里养你们这些太医是做什么的?拿着俸禄,连头伤都医不好?就该拉出去砍了。”
“我不是太医。”陆御倒也干脆:“自古以来,并不是每种症候都能医好,太医是人,自然有太医的能力范围,不是什么病都能看好的。”
皇叹气:“合妃啊,你就别裹乱了,难得陆家这孩子愿意实话,我们就听听他的想法吧。”
“二皇子山了头,头乃身体的精密所在,一旦动了,会不会有后遗症,就得让时间来证明,刚刚二皇子得症状,我想着,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一,他装的。”
若不是皇帝在这里,需要顾及一下宠妃的形象,合妃真想揪住陆御给他扔到护城河里去。
这是讨论病情的吗?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郭铴躺在床看起来虚弱又憔悴,这个毛孩子竟然郭铴是装的?这不是在皇帝面前给郭铴拉仇恨吗?
皇问陆御:“一,是装的,二呢?”
“二,可能是当初二皇子头部受了重创,山了紧要的位置,这些位置,或许伤害是不可逆转的。比如,脑子哪一部分跟以前不一样了,会犯些以前没有的病。”
“这……如果真是这样,无法医治了?”
“尽人事听命,皇宫里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如果治不好,那便只能这样。”
“我的铴儿啊,我可怜的铴儿啊。”合妃平皇帝腿哭得十分的痛:“铴儿若到如今的下场,都是相家那个女儿害的,若不是她紧追慢赶的找铴儿的麻烦,铴儿哪会做这些事?即使做下了,也是他少不经事,铴儿一个皇子,哪轮到相家那个指指点点?现在铴儿成了这样,就得相家的女儿陪葬。”
皇叹了口气:“铴儿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找人家陪葬做什么?”
“可是……”
“那些事,难道不是铴儿自己做下的吗?难道是相家姑娘拿刀指了他的脖子吗?”
合妃就不出话来。
“铴儿犯下这些事,若是君臣非议,都可以要了他的命。”皇严厉道:“且看在他擅不轻,暂且就这么压下吧,这会儿我也不找他的错处了,我先回养心殿了,有什么事,以后再吧,他在合意殿,你好生看着,若是有什么事,再派人去养心殿告诉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