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罗扇祭(三)(1 / 2)浮生十阙首页

从长桑城南雁门出来,沿伏鸣山方向走二三十里路,就到了城里人们春游赏景的绝佳去处:九曲桥亭。

关于九曲桥亭的传说,只消两个铜板儿,混迹茶肆酒楼的说书先生便能给你抖落出参差不齐的九个版本来。

譬如东街的山羊胡信誓旦旦说过,瑶池西王母座下有一名仙姬,于一个盛夏光景来到人间游玩,在一处飞瀑深潭撩水洗凉,不甚将净面的纱巾掉落水里,便幻化成了如今潭中灼灼五里的红蕖。九曲桥亭的红蕖鲜艳异常,乃是沾染了仙姬面颊胭脂之故。

然这话传到西街八字胡耳中,只见他愤愤啐一口,骂道:“胡说八道!明明是掌灯天娥挑落的碎焰所化,怎的教他诌成瑶池仙姬的纱巾了?”

却也有众口一致的一版,那便是三十多年前先帝微服游访九曲桥亭,邂逅了方值妙龄的宣家娇女。当是时宣氏柔美姣好,隔着两曲桥墩一帘纱幔轻抚琵琶歌喉婉转的那一幕,不晓得酥了多少人的骨头,一并抚平了新近丧后的皇帝内心的悲苦。

三个月后,宣侍郎家出了第一位皇后。

九曲桥真正闻名乃至令各地游人趋之如骛,大抵还是因这一桩美谈的缘故,延至今日,仍旧盛况不减,每年红蕖盛开的光景赶赴九曲桥亭赏花避暑的人家络络不绝。

凤娘本意是带啾啾去游玩一回,算作送她入学的礼物。听闻鲁夫子教学严苛,那么一旦入了学,也等于剥夺了她玩闹的权利。

便算聊表一点歉意罢!

可是,胥雾把路赶反了。

等凤娘从瞌睡中惊醒,揭开门帘问他:“可是到了?”辕座赶马的人无可奈何地回:“掌柜的,没路了。”

已是二更天,暮色深深,无月,几点寥落星子散布天际。

山谷黑黝黝一派悄寂,虫鸣几不可闻,只有风,咆哮扑打着天堑石壁激起阵阵回应,狼嚎虎啸一般,响彻在空旷的山中 ,怪骇人的。

马车的轿顶笼布下面挂着一只气风灯,能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凤娘就着那点灯光,勉强看清楚去路。

两边陡峭的山崖十分凶险,中央一条五尺不足的羊肠小道,生生被一块巨石一截两半。许是去年大雪导致山体滑坡,这块巨石不偏不倚拦在路中央,人尚能通过,马车万万不可。

胥雾眨巴着竖瞳一脸无辜:“掌柜的,我可是依你所示一路往东走的呀,中途就拐了两个弯,不偏不倚一路向东呐!”

花枝探出半张脸,幸灾乐祸道:“白白活了八百多年了,连路也识不清,年纪都活到狗尾巴上去了吧?”

胥雾呲牙恨恨剜她一眼,还没想出一句藏针带刺的满意话回击,忽听花枝又喊:“掌柜的,你看——那是人还是鬼火啊?”

凤娘不若她眼尖,朝她所指方向仔细眺望一阵,才看出两点火光,沿黑漆漆的山脊那端绕下来。

她尚没发声,辕座的蛇妖便直起身子,又蹦又跳大喊:“喂——那边的山友,你是人是鬼啊——”

乍起的喊声伴着风啸,阴凄凄回荡在山中,花枝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该死的蛇妖,感情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天下妖鬼一家亲啊!

那边的两点火光顿了一顿,片刻后,悉悉索索往这边飘过来。凤娘取下气风灯迎面照去,才见原来是两个采药的山郎,一高一瘦,背着竹篓,打着火把,都很年轻。

“两位小哥儿,我等不甚迷路山中,夜黑风高,可否指点附近宿处?”

通明的火光照映出她风姿姣美的脸庞,盈盈含笑,话音仿佛有一把令人不能抗拒的魔力。两个山中少郎不常见识外头人,况是如此美貌的女子,一时之间略有呆愣,黝黑的面孔隐隐涨红。

“咳咳咳。”

精瘦体型的山郎率先反应过来,假咳几声,一张方脸摆正神色,开口道:“几位是山外的旅人罢?那不赶巧,这巨石堵路已有好些天了,另寻出路定是来不及的,不妨跟我们回村子里宿一宿罢——这荒郊野岭,可难寻到人迹呢!”

“那感情好,有劳哥儿照拂。”

凤娘把气风灯挂回马车顶下,示意胥雾赶马,自己并不上车,与那两个采药郎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