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胡从回忆中醒来,已是泪流满面。
时光飞逝,十年了啊,她却觉得仿若昨日,清晰无比,伤痛尤深。
她以为面目全非的自己,早就不记得秦玉了,却原来在心底藏了十年。她以为自己不喜欢秋天,不记得秦玉,以为自己相信了,其实是根本不想承认自己仍然十分在意的吧。不然看到枣、梨花糕为什么就想要尝一尝呢?为什么听到西北的消息就无法动弹呢?
原来,秦玉在洛阳。
回想过去,秦玉在她一无所知的岁月里,给了她满满的关心和友爱。让她的精神和物质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尽管事实是她一无所有。她始终没有同等的价值来回报秦玉,就连俗气的金钱都没有。贫瘠如她,开不出什么彩色的花来。
少年时代秦玉给她的是情真意切的真心,没有任何虚假。那为数不多的金钱是她病入膏肓之时永记此生的药引。秦玉离开之后,她没有疯狂成魔,没有贪恋如痴,却也忧虑成疾,久治不愈。她蒙蔽双眼,掩耳盗铃,一再错过,自作自受。
她过去不堪,现在依然如此,什么也没改变,甚至连思念也成为了一种奢侈。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想什么再续前缘。她们之间相隔的岂止是看得见的山山水水,还有看不见的汹涌人言。自己终究是个再也普通不过、太过糟糕的人。
终是秋日远去,离人先别。残阳已落,不是昨天。只能说句曾经笑语,却再也不能相遇。她的付出被无情诋毁都不配做成别人因欲望膨胀而踩在脚底的地基。纵然已有满腹委屈,也只能困在这无法摆脱的执念牢笼里,朝夕流涕,日日袭击。她的良辰被秦玉绝情的明眸残杀殆尽,自此只剩黑夜,再也见不到美景。
月有遗梦,不是当年明。
南云胡抹了一把脸,把眼泪囫囵擦去。
执念总是如鲠在喉,吞咽不下,无法排解。只能不断刺痛、不断咳血,除了忘却、除了自我催眠,又能如何?
大多数人都早已云淡风轻,不记得往事。她还在原地踏步,耿耿于怀,到头来也不过一句天意如此,勉强安慰自己可以释怀。其实一切又有什么对或者错,已经是这样的结果,又有什么话还可以说。我当然可以释怀,我只能释怀。别无选择,别无他路。勉强安慰自己一句,命该如此。
“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天分!”、“我做的灯也特别好看,上元节一起吧!”犹记得当时活泼的自己朝气蓬勃地对秦玉讲道。
那时候还知道什么叫做希望,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让她感受绝望。
莽撞前进的路上,总会一身是伤,纵然她知道那是成长。那时候年幼无知,还区分不了真情与假意。明明对自己一片真心,结果却害秦玉心碎一地。
她当时太过天真,以为还有以后。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其实那是错过一生,再也没有成为从前的机会,甚至连开口都是奢求,是粉身碎骨也想靠近的诱惑连带着拔心切肝的折磨,是纵使伤痕累累的倦怠之身也庆幸还有靠近一点点的寄托。她得不到的,别人能拥有,也算作是长寿。
思念再苦,不悔初见。误会再深,不舍眷恋。
梨花起舞又翩然。
南云胡看了一眼墙上的梨花图。此刻看去简直栩栩如生,盛开得十分美丽!
人世艰难,而秦玉亮丽如初。她始终在自己的生命里闪耀着永不消散的光芒。飘摇不定的青春里,她是唯一的亮光,纵然心有所属,仍不可忘怀。
南云胡从来都知道梨花会开得很美,可是一想到含恨离去的秦玉,就觉得没那么好看了。自那以后,南云胡知道陪伴秦玉的不会再是自己,喜怒哀乐都不会再有自己。人已远走,将她落下。她羡慕秦玉喜欢的人,毕竟秦玉曾经也喜欢她。自己喜欢的秦玉,想必别人也会异常喜欢的。她的手后来不再生冻疮了,却从未为此欣喜。她不再期待夏天了,却变得更加厌恶秋天。
南云胡听到了院外孩童的嬉笑声,现在还有人在打雪仗,欢呼着瑞雪兆丰年。她一时觉得孩子们青春可人,突然也想感受这份简单的快乐。
她猛一起身有些头晕目眩,她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勉强站着,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才缓过来。她披上衣服慢慢走过去把门打开,看着外面落下又融化的雪。
这是冬天最后的雪了吧?南云胡落寞地喃喃自语。这雪之后,春天紧跟着来临了啊!连雪都知道落下之后慢慢化为虚无,那么,陷入执念中的我是否可以放下了?对一件事太过渴求,那就是难以忍受的魔咒。已经见到想见的人了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有春之慰藉,一切都会变得更美丽的吧?
她抬头看到了月之残影,被云彩大片遮住勉强透出一些微弱的光来。
云中月是天下月,花下人是心中人。
回忆过去点滴,一时悲伤如雨。纵然如此,想到曾经在一起的美好瞬间,此缘足矣。
这夜色微凉,春月初新,她有良人相伴,而自己,早在十年前就是污点的存在了。难以道出祝福的话语,因为根本不会再相遇。所谓思念着秦玉的自己不过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一个害她远走的人,一个被厌恶的人,还想奢求些什么。好在还可以向月祈愿,可以带去心底的祝福。
她已嫁做人妇,甜蜜的日子永远不要想起我,永远不要再想起那些不堪,哪怕我是其中的罪孽之一。不知道神明会不会把我这微小的祝福送去给她,我愿日夜祈祷,不求打扰,只愿她一切安好。神明若是听到的话,且将祝福送去给她吧!
南云胡接雪对月、邀月共雪,“新婚快乐,祝你幸福。月神啊,请替我传达吧!”南云胡内心说道。
她觉得心情变好了些,便在吃了几片雪后又在地上踩了一脚又一脚雪,因为踩雪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清脆中让她有些沉迷。
“这么冷的天,出来干什么!”刚去看药熬好了没有的金喜回来发现南云胡居然在门口冻着,十分生气,本来就病得有些严重。
“你好凶啊,一点都不温柔。”南云胡看着生气的金喜有些委屈又有些埋怨地说道。
“那就进屋暖着啊。”金喜看南云胡这微弱的语气就没有再跟她计较,语气和缓地说道。
“你不会在这里守着我吧?好可怕!”南云胡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自己还没有弱到那个地步吧?
“不要自恋!”金喜愤然回道。
端药出来的远聆风觉得她们两个才可怕,一个生病还大晚上出来冻着,一个这么冷的晚上还打算守门。
如果丛夕在的话,就会劝说他们每个人好好去睡觉,这样才是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