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泽捡起地上的短刀,面无表情地向其余人走去。
此时的小泽两眼外瞪,眼中满是血丝,全然一头发怒的小牛犊。
出生牛犊不怕虎,那伙人人被镇住了,一步一步向后退着。
“从我家滚出去。”小泽恶狠狠地道。
“就凭”话音未落,那柄短刀毫不犹豫地割下了说话人的小指。
那人惨叫着,推到同伴身后“这这小子是个练家子。”
“我再说一遍,从我家滚出去!”
那群人掂量着,虽说这么多人降服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恐怕这代价他们对视了眼,悻悻然地退了出去。
小泽丢下刀,弯下腰喘着粗气,过久未练习骨头僵硬了不少,加上长期的生病,这般折腾几乎耗干了他全部精力。
好在儿时的底子打的很好,也能起到震慑人的作用。
待力气恢复些,他急忙跑过去扶起老人“阿伯,您怎么样了”
老人闭着眼睛,呼吸十分微弱,时断时续。
小泽晃动着老人的肩膀,老人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他喜出望外“阿伯,坚持一下,我去找大夫来。”
老人一把扣住小泽的手腕,此时枯槁般瘦细的指节竟如此有力,他说“小泽,帮阿伯一个忙好不好?帮我把木儿”
小泽拼命摇头“我不要,阿伯,您要自己看着木儿长大。”
“别闹。”老人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阿伯的屋里有个包裹,里面还有些铜钱,虽然不多也够你出城了。
“我不要你照顾木儿,你把他送给愿意收养的人家,然后你立刻出城,这些人不是冲你来的。”
“那他们冲谁的”
“快走,在不走就”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手还保持着推的姿势,小泽颤抖地试了试老人的鼻息,顿时泪流满面。
他硬生生把眼泪咽进肚中,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小泽掩上老人的眼睛,将老人抱起放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如同熟睡般。老人轻的如同凋零的落叶,落叶尚能归根,不知老人能否归家。
他把那些铜板塞进木儿的口袋里,又把写有生辰八字的木牌挂在木儿脖子上,抱着木儿出了家门到了观音庙旁。
他蹲在那看香客来来往往,这庙里供奉的是送子观音,进出的多是些年轻少妇。
突然,他冲进到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面前,把木儿塞到她手中,转身就跑。听到妇人在后面喊他,他头也不回,一口气跑出几条街才敢停下。
夜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襟,宛如只欲飞的雄鹰。
他用留下的钱从小贩那买了把小刀,插在腰间,慢慢向尚府走去。
日暮西沉,涴已在庭院中跪了一天了。
膝下是块凹凸不平带尖刺的石板,清逸的脸早已变的煞白,可她依然固执地挺直腰板。
尚家少夫人捏起她的脸:“啧啧啧,这就是勾引我家男人的狐媚子啊,我看也不过如此。”
涴看都不看她一眼,冷漠地直视前方。
“以色媚主的东西,现在装什么清高?”少夫人对涴的态度极为不满,对家仆吩咐道,“来人呐,把这贱人的脸给我撕了,看她还怎么勾搭别人。”
家仆颤颤巍巍地不敢上前:“少夫人,她再怎么说也是大少爷纳的妾室啊,这样恐怕”
“他?”少夫人冷笑道,“他敢带几个回来,我敢杀几个。”说着,从身旁侍女手中拿过鞭子走到涴面前。
一下,二下,三下
血顺着嘴角流下,涴眼中空荡荡的,一片死寂。
少夫人越打越气,拿起剪刀正要向涴脸上划去,一个人哭喊着冲进来:
“姑姑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哇!”
“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不过那个烦人的老头应是没了。”那人道,“少夫人放心,老头没了,那贱种也活不下来。”
“为何不斩草除根”少夫人铁青着脸。
“这”那人搓着手,“本想直接解决,但没想到冒出来个管闲事的,还把我们的人打伤了。”
涴突然瞪大眼睛,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们去哪了”
“敢伤我的人。”少夫人没理她,“你找几个武功好点的去,务必把他给我处理了。”
“放过他吧,我求您放过他吧。”
涴猜到了他们所说的是谁,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跪爬到少夫人面前,头低到地面上。
少夫人一脚踩在她头上:“怎么?现在知道求饶了?”
“求您了,您怎么对我都行,放过他吧”
“放过,好啊。”少夫人弯下腰拽着涴的头发,“我看看,你这眼睛不错啊,把它给我怎么样?”
涴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碧蓝色的眼睛中滢出泪水。
“不愿意是吧,那就”
话音未落,涴突然跳起来,夺过少夫人手中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眼睛。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涴丢开剪刀,鲜血顺着眼眶淌下来,她面带微笑,摸索着向少夫人走去:“这样你就可以放过他了吧。”
未走两步,她两腿一软,晕倒在地。
少夫人抚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她怔怔地望着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少夫人,刚刚我们在府外抓到那小子了,您看”侍卫模样的人走过来。
“放过?”少夫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随便你们处理吧,别弄死了就好。”
小泽躺在神降山的乱石堆中,浑身上下已无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瞪着眼睛,望着深邃的苍穹。
看来自己还是那么没用啊,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还天天说要成为大英雄,如今却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
不,不能放弃,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他强撑着几乎破碎的身体站起来,拼尽全力迈出一步又重重摔倒在地,休息片刻再次使出浑身解数站起来,却又倒下去。
站起来,倒下去,倒下去,站起来站不起来就爬,爬不动就挪,他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向路边移动。
此刻,他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活下去!
可是,他再也没力气动弹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就这样结束吧。
突然,惊恐的尖叫传来,一个小女孩站在与他几步远的地方,睁着紫色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从地上寻了根树枝,戳了戳小泽:“你,还活着吗?”
小泽转动了下眼珠,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饿了吗?”
小女孩说着张开手心,把一颗糖塞到小泽口中,嘴里还嘀咕着:“这可是昱哥哥刚刚给我的呢”
小泽吃过许多糖,可从没一颗是如此甘甜,这一记便是一辈子。
“你再坚持一下哦。”小女孩笑了笑,转身跑开了。
小泽想,他见到了世间最明亮的光。
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处理过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他问白疯子。
白疯子理着手中的药沉默许久,淡淡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再追问,白疯子始终不在开口。
在白疯子的悉心照料下,没过几日便能下床行走了。
稍微好转些,他就开始偷偷练功,屡次遭到白疯子的痛骂也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
白疯子只好作罢,还不知从哪弄了把木剑给他。
这天他在树林中练剑回来,见小女孩用憧憬地眼神目送着位公子离开,心中有些失落。
小泽走过去,抱着双臂故作高深:“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的?”小女孩吓了一跳。
小泽撇撇嘴,不屑道:“是人都能看出来吧?”
小女孩捂住他的嘴:“以后我的糖都可以分你一半,不可以说出去哦。”
“行吧。”他耸耸肩,“我叫程泽,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月奴,你叫我奴儿就好啦。”
小女孩笑起来,两道眉毛弯弯的,很是好看。
没过几月,月奴离开了医馆。再后来,平渊之乱,小泽随着逃难的人群离开了寒酥。
他改了名,去了很多国家,见过很多人,也吃过很多糖。
可是啊,没有一颗糖如那般念念不忘。
淮醉坐在城楼顶上望着沉睡中的元尧,这些繁华下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
楼下传来脚步声,见到来人他忽而笑起来,趴在城楼边张望的女子和当年的小女孩逐渐重叠。
他顺势倒挂而下:“呦呦呦,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在等着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