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烟化形的鲛人在水中的行动起初并不熟练，二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触到了坚实的陆地。

圆月当空，仍然有零星泉客随波逐流想要冲上岸来又被潮水卷去。师元良在海浪中翻滚许久，被泉客攻击过的伤口早已泡的发胀泛白，此时正伏在海滩上调整呼吸。糊在身上的海水在干燥过程中争先恐后吸食着皮肤中的水分，粗糙的盐粒将她硌得生疼。

“踏、踏。”

是人行走在沙地上的声音，师元良抬头，一双绣着金色祥云的锦缎靴映入眼帘，时情将外衫脱下披在师元良身上并把她扶起。

“喂！”阿烟抽打着斑驳的鱼尾急急叫唤，“你答应我的要救我！”

“竟然是你。”

时情这才发现阿烟的存在，颇有些惊讶，而听到他声音的阿烟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惊喜。

“何仙长！是何仙长吧？！”

阿烟双手埋进沙中奋力拖着鱼尾朝时情的方向匐动，只是因为尾巴的缘故，并不是那么顺利。

“你帮帮我，帮帮我！”

“当初救你的不是我，是南玉。”

时情冷冷抛下这句带着师元良刚要走，阿烟已经爬到了身前，紧紧抓住二人的衣摆。

“南玉已经死了！是我把你要的人带来的，作为回报，你要帮我！还有你！把解药给我！”

阿烟情绪激动，不知怎的突然抱上师元良的腿开始摸索，师元良吓了一跳当即往后退去，仓皇间腿上的力道瞬间卸去，阿烟的双臂齐齐断开，时情伸出衣袖，温热液体透过光在师元良面前绽开，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溅到她的脸上，一股浓浓的腥味。

时情收回衣袖，一脚将地上的阿烟踹翻在地，阿烟这时才开始惨叫。鱼尾激烈地抽打着地面，无数的沙砾嵌入伤口中，嚎叫声加剧，阿烟身下的红色还在不断扩大，但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鱼尾还在反射性地轻微抽搐。

师元良怔怔看着，突然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你以前最见不得我杀人。”

“今非昔比，更何况阿烟并非无过。”师元良这么说着头却是偏向别处。

时情哑然，旋即轻笑：“你说的不错，不过，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比如——善良。”

师元良并不答话，她看着远处的海浪，却惊讶地发现漂浮在海上的零散泉客悉数化为粉尘溶在海风中飘向远方，而同时阿烟的尸体也在同一时间变成一具森然的白骨。

“泉客归乡。”时情看向无尽海域，目光平静，“阿烟已死，十二万鲛人怨气也该消去了。”

饶是早已知晓屠戮事件，听到具体数目师元良还是震惊不已，阿玉的哀伤和阿烟的狰狞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变换，最后停在阿玉睁大眼睛静止的最后一刻。

“你做阵眼的目的是什么？”

“看来你见到流风了。”

“阵眼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师元良以为时情不会回答的时候，时情擦了擦眼角：“我跟阿姐见的最后一面，她跟我说她累了，想休息。”

他摁下喉头的哽咽，接着道，“以前都是阿姐护着我，现在，我想实现她的愿望。”

说完，时情拾起早已被鲜血浸透的鲛纱带递给师元良。

“这是第四个阵眼。”

师元良刚要接过鲛纱带，时情倏尔攥紧手中的带子，他看着师元良，眸中晦暗不明似有无数暗流涌动。

“你要想清楚，去了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师元良低笑一声，垂下眼眸，接过那方鲛纱带转身离去。

时情眼看着师元良转身离去，其背影与千年前那一晚相重叠，一股化不开的热流直冲心底——

“阿姐！”

正在前行的师元良停住，时情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孺慕。

“我永远不会背叛阿姐。”

师元良没有回应继续前行，时情看着师元良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悲伤爬满他的眼眸。

“永远不会背叛……”他喃喃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