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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这么久没见蒋建国,怎么也不会轻易把他从身边放走,可蒋鸫等了不到一刻钟就看见蒋建国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跟蒋建国之间的关系挺奇妙的,一点都不像父子,连朋友都算不上,甚至在蒋鸫眼里,这人多半时间都是一个火柴人。
连脸都不太有。
地位大概还不如汪鹏。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小区里,蒋鸫走在前面,蒋建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最后来到了一家门前冷落的蛋糕房前。
蛋糕房是本地人开的,这会还没关门,蒋鸫对这比较熟,因为他高中之前每次回家都会先来这做会心理建设,要不有时候真能被老妈气得想打人。
这个蛋糕房跟咖啡厅差不多,多数时间来这的客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小姑娘,买几份小蛋糕围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天,特别能打发时间。
他们进了店里时里面只有店长一个人,门左侧是休息区,蒋建国抢着去柜台点咖啡,蒋鸫没什么表情地就近坐在卡座里,脑子里不知道想着些什么,反正都是些诸如“桌上为什么要放盆多肉”、“伸直腿能不能搭在对面”这样无关紧要的内容。
没过多久,蒋建国回来了。
他坐在蒋鸫对面,双手放在桌上,扣在一起。
头顶的灯昏黄,打在人脸上后蒋鸫将蒋建国脑门上的油光看得十分清晰。他再三观察,确信蒋建国头发茂密,他应该不会被遗传秃顶什么的。
而蒋建国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推了推银质眼镜,然后发现镜片有些脏污,又摘下来从兜里掏出眼镜布擦了擦,戴上了。
他试探着开口:“...小鸫,你最近好...”
“挺好的,”蒋鸫说,眼波平静,“什么都不缺,钱也够,学习也不用操心。”
蒋建国怔住。
“你妈妈...”他艰难地开口,“她好吗?”
蒋鸫嗤一声,“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快连她自己是谁都忘了。
蒋建国愧疚极了:“对不起小鸫,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我知道我做什么你们都没法原谅我...”
“您可别这么说,没有你也没有我是不是。而且她从来就没恨你,她爱你都来不及呢,哪儿来的原谅一说。”
蒋建国:“小鸫你别这么说话,爸爸听着心里很难受...两个月前奕菲爷爷死了,就是我老丈人,爸爸在那边也不好受,忙前忙后,还要打理公司里的事务,旁枝末节太多了,那边每个亲戚都在给我打电话,我一刻也停不住。我还要顾着你跟你妈妈,爸爸真的忙不过来,你别跟我计较好不好?”
蒋鸫:“跟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关我屁事。
恰好这时店主端着托盘来了,弯下腰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十分礼貌地走开了。
蒋建国赶紧端起来狠狠灌了一大口,再将杯子磕在桌上,皱紧了眉,眼中发红,看起来悔不当初,在蒋鸫看来俨然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气氛压抑极了。
“你就不该来招惹她,要不是你,她现在还在无忧无虑地在某个地方相夫教子,绝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副活在童话里的小姑娘的样。她已经四十了,她老了,可她每天都在做梦。”
蒋建国神色一变,神色大恸,蒋鸫看到有眼泪从男人的眼眶里滚落出来,从一滴一滴变成连续不断,最后汇聚成一束水迹,被男人抬手抹去。
“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蒋建国开口时声音哽咽极了。
蒋鸫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堵得慌,于是借口喝咖啡将胸腔中的憋闷压下去,恢复平静:“你不用管我,你不欠我的,你欠了她多少,你必须要还。但是不管你做什么,想做什么,都不要扯上我。”
两人原本也没什么好谈,谈来谈去也无非是一人无尽忏悔一人十足厌烦,蒋鸫早就不堪其扰,也不愿意掺和老妈跟蒋建国之间的事,只想踏实一个人无所事事,反正从有自己的想法后他就一直是这样,也并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好。
两个人离开蛋糕房时桌上的咖啡杯还有余温。
蒋建国眼睛通红,拉住蒋鸫,非要将几张艺术展的门票塞给他。
“这个摄影展是我办的,主角是鸟,我拍了挺多,还有圈子里一些同行的作品,品质特别好,年初一一直到初八都开,你要是一...无聊,可以去转转,叫上几个朋友,多看看。”
蒋鸫看了眼那几张票,没接。
蒋建国苦口婆心:“你别跟我置气,我虽然见不着你,可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挺喜欢倒腾鸟的,这是好事。去看看吧,对你有好处。”
蒋鸫接过门票,塞进兜里。
其实可以直接说去不了,要去乡下过年,不在市区。
可他就是不想跟蒋建国提。
跟被迫加微信好友是一个道理。
你让我怎么着,我怎么着了,那么你就得闭嘴,再烦我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