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儿被戎人杀死后,我还没遇到比你们还贴心的人。在我们浐河,也有些墨家弟子,平常都是普普通通的野人,他们不但生活节俭,还老是接济穷苦人。到了戎寨,见了韩少主,我告诉了他,之所以帮你们,一是因为少主的仁义,二是因为你们是我们穷苦野人的靠山!要是我再年轻个十几岁,我一定加入你们墨家,一起为咱穷人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晏柯和花子宣被辟老伯的话深深打动!他们深情地看着老伯,就像和自己的父亲坐在一起,无拘无束地谈笑风生。
辟老伯告诉晏柯,他说的地方,还是有的,只是离浐馆后面的集结地还有四五里路,稍显得远了些。
晏柯和花子宣大喜过望,忙请老伯带他们前去实地看看。老伯二话没说,随即起身带他们前去。
沿着浐河边,三个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一座貌似环形的山丘下,这里,就是被辟伯称作‘仙人湾’的地方。
辟老伯领着他们,从河滩边的一片林子里穿了进去,出了这林子,晏柯他们就看见一大片平坦而开阔的芦苇地,被包围在这山丘之间。除了几只锦鸡和野鸟发出的叫声,这里并没有其它什么动静。
‘仙人湾’,实际上是浐河流经这片地势较低的河床时,河水长期冲击形成的一大片沙滩地,沙滩地上,除了这长满了半人高的芦苇丛,就是些野生的杂草了。沙滩地沿河向北呈扇形,后面紧紧靠着一面不高的山丘,要进这沙滩地,还得从一排密集的杉树林里穿行而入,因此四周隐蔽而安静,往来几无人烟,正是秘密练兵的绝佳之地。
晏柯环视这山丘,其最高处不过一两百丈,山上树木粗长,枝叶繁茂,但若派出数十人扼守高处,监视其余几个方向的动静,则安全问题便可轻松解决。
辟伯看着晏柯的神情,知道这地方入了他的眼,心里一阵释然,他指着不远处宽阔的河面,对晏、花二人说道:
“这里水势平坦,吃水也深,能行起载数十人的大船来,若遇急难,你们便可乘船从这里直下渭水,就如上次用木筏运那宝物一般。”
花子宣灵机一动,问他:
“辟伯能造木筏,可知此地谁能造出这木船来?”
辟伯哈哈大笑,弄得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花子宣顿时明白,忙拱手行礼,请老人莫怪。
晏柯突然身子向前,对着老人,行起稽首大礼,花子宣也跟着跪下,这一下,弄得老人顿时手足失措!
“晏少侠,你们这是为何?”
“晚辈和花子宣斗胆请辟伯担任我墨家造船匠师,带领我们在浐河造出我们自己的大船来。”
“哈哈哈......”
辟伯一边仰天大笑,一边弯腰拉起他已然深深喜欢上的两个墨家后生。
“只要你们用得上我这把老骨头,辟伯任你们驱使!”
三个人满意而归,晏柯和花子宣把辟伯送回茅屋,便匆匆告辞。
要在这方国境内练兵、造船,而且还是在这河道之内,不时还要面对顺流而下的竹筏、小舟航运,安全保密工作如何来做?晏柯一路想着,眉头紧缩。
调皮的花子宣借口肚子饿了,让晏柯请他吃街市口少主请大家吃过的哨子面,晏柯拗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面馆的人不多,加上他们俩,也就七八个食客,晏柯和花子宣席地而坐,等着店家上面。
晏柯隔壁的漆案旁,一位满脸络腮胡、相貌凶狠的蛮人,正在大口吃面,他好似饿极了,只是七八口,便把一大碗哨子面吃了个精光,连汤都没有剩下。
眼下,虽是深秋的天气,可他身上不合时宜的兽皮背心,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身上发痒、热得慌,大概这本身就是个不怕热的人,一把尖弯的短刀被他随意的放在漆案上,一个装得很厚实的布袋,却小心地放在他的身侧。
晏柯收回自己的目光,面上微微笑了笑,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似乎刚刚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刚好面被端上来,他闻着这四溢的香味,胃口大开,和花子宣一样,也‘呼噜呼噜’的大口吃起面来。
正吃着香,隔壁的漆案上,却似乎有了不寻常的变化。
晏柯默默看过去,只见三个身穿黑布深衣、一看就是秦地打扮的人,突然围坐在蛮人的漆案边,阴冷、却略带些底气不足的紧张,死死盯着他,蛮人却毫不理会,只是专注地吃着自己碗里的哨子面。
可能第一碗面吃得太快,没尝出面的美味来,这第二碗面,这蛮人吃得略慢了些,速度几乎和晏柯他们差不多。他静静地吃着,旁边那三人,凶冷地看着,而他身旁的这两个方国打扮的人,也吃得似乎有些不够专注。
待他吃完,拿起短刀,背起包袱,走出这店,漆案旁的三个秦人,也同时站起,手拿弯刀,紧随他出了门。
晏柯和花子宣互相对视,随之起身,也跟了出去。
出了门,蛮人向西走了几步,便跨进一个巷口,拐了进去。那三个秦人,随即也进了那巷子,晏柯和花子宣不远不近地跟着,向巷口走去。
忽然,巷子里打杀声起!一声惨叫随之而来!晏柯和花子宣忙急奔进去,只见一名黑衣人已被蛮人砍翻在地,另外两人向蛮人发动着快攻,在这只容下两个人并排行走的巷子里,本来就高大粗壮的蛮人,腾挪不灵,眼看已占了下风。
还没等晏柯他们靠近,蛮人的兽皮背心便险些被黑衣秦人的弯刀砍中,他向后急退,闷声怒喝道:“秦贼,安敢抢我的宝贝!有本事,自己去打啊!走,找个宽敞的地方,咱们大方地较量!”
那两人话不多说,只是狂攻!晏柯看不下去了,急纵起来,双脚腾空,轻踩墙壁,一瞬间,已奔至两个黑衣人身后,他也不发话,轻挥墨子剑,“啪、啪”两声,便打掉了两人手上的弯刀!
两个黑衣人猝不及防,被这身后的飞人打落兵器,已然魂飞九霄之外,他们互相打声暗语,抬起地上的尸首,便向外冲来!
晏柯给花子宣使个眼色,两人也不阻挡,让他们径自逃了出去。
“谢了兄弟!”
这蛮人收了刀,用他晦涩难懂的陇音对这位身手矫健的陌生本地人说完感谢的话,便弯腰拾起地上的包袱,双手递向晏柯:
“这是两只大虫毛皮,今日下山入关,准备卖了,不小心被那三个贼人看到,还险些遭了他们的暗手!这就送予兄弟!留个纪念!”
晏柯挥挥手,婉拒了他,蛮人见他坚辞,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兽皮背心,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一瞬间,晏柯看到蛮人因打斗而敞开的兽皮背心后,那右胸口上,赫然纹着的狮子图案!
他心里霍然想起,这脸孔,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赞小汉嘛!
手随心起,他下意识的一把抓住蛮人的臂膀,这人,顿吃一惊,不知所以地盯着晏柯。
“你,可认得终南山猎户疾如病?”
那人一怔,直直盯着晏柯。半晌,才缓缓点头。
“猎户赞文汉,好汉是?”
晏柯笑了,忙松开他的胳膊,对花子宣说道:
“真巧了!他便是疾如病的师傅,赞文汉、赞大侠!”
“在下墨家弟子晏柯,这位是我的师弟花子宣。我兄弟见过赞大侠!”
晏柯边说着,边拱手弯腰行礼,身后的花子宣也随着他向赞文汉拱手致意。
行完礼,大家又寒暄了一会儿,晏柯便请赞文汉去他们的住处一叙,说有两位重要的人想见他一面。
带着疑惑,赞文汉随着他俩来到了这不起眼的院落。
准备回到兵营的疾如病,正在和病床上的赞小汉道别,却没料到,身后突然来了这位他做梦都意想不到的人!
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徒弟和躺在病床上、虽多年没见,却能一眼认出的儿子,赞文汉目瞪口呆,口不能言,热泪横流!直到磕完头的疾如病扶着他坐在床上,他才如梦方醒,而赞小汉看着这满脸络腮胡的蛮汉,似曾相识,却不敢肯定,直到看着疾如病激动的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不断地向他磕头,他这才猛醒过来:这人,就是自己多年未见的父亲!
屋子里,顿时哭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