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觉得这个平王殿下性格有点奇怪,一下看起来很热情,一下看起来又很冷漠……就像是一个身体里藏着两个人一样……
“哦……好的,殿下等等我……”
慕容玺和慕清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空突然开始下雪了。
“啊,雪!殿下!下雪了!!!”慕清在后面高兴地大叫道。
慕容玺转过头来看了眼她,然后嘴角轻勾,低声道:“没见过雪?”
慕清一股脑跑到慕容玺身边,用双手捧了些许雪花,献宝似在慕容玺眼前晃了晃,笑地眼睛都弯了:“我们村子从未下过雪,我只在阿嬷给的书里面见到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雪,好美。”
“嗯……还有更美的。”慕容玺抬头看向远处,嘴角上扬:“你抬头往西北处看。”
慕清顺着慕容玺的视线看过去,一朵硕大的七彩荷花赫然缓缓盛开在前方高耸的山顶之上。
细看之下却又不像是真的花,慕清看得眼睛都直了:“殿下……这……这就是踏雪风荷?”
“嗯,七色彩云凝结于苍雪峰上,状若荷花。”慕容玺双手背在身后,轻声说道:“太祖征战天下时途经明山,机缘巧合之下得见,认为是天降祥瑞,以佑我慕容氏。便下令在明山脚下修建了荷风城,定为我中渝皇城。”
“这是皇室密档里面记载的,上书得见此异像者主天下。”
“可是明先生,还有其人也都见过啊,难道大家都主天下吗?”慕清纳闷道。
慕容玺嗤笑道:“纸张上记载的东西而已,不必那么当真。只是这样的踏雪风荷,明莞不曾见过。”
“明先生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啊……雪峰上透明的花……难道说……”
“从此处往前直走约两里路,就能到苍雪峰,背对着我们的那一面,有一个溶洞,这个季节的酉时末,溶洞里面会生出一朵透明的花,上一次我们见到的就是那个。”
慕清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说道:“殿下知道那个不是真的踏雪风荷,为何不告诉明先生?”
“她高兴。”
她高兴……“殿下,您喜欢明先生!”慕清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比刚刚见到踏雪风荷还兴奋。
慕容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异景。如果密档记载的是真的的话,那么主天下的是他自己,还是身边这个从乡下来的,看起来一无是处的慕清?一个女人,怎么也不会成为威胁吧,不是威胁那么就是助力了……
“殿下能说说明先生吗?关于明先生的事情。”慕清的声音拉回了慕容玺的思绪。
慕容玺的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缓缓开口道:“在给你讲明月的事情之前,我给你先讲讲宁家吧。”
“我的太皇祖父,崇明皇帝在位期间,北越国大举进攻我北境边城郦都。经过几年战乱,国库空虚,北境民不聊生。宁家当时为北境富商,家主宁钰主动捐献大半家产,并送宁家十五岁以上男儿参军,这些男子最终都没能回来,宁家年轻的一辈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刚及笄的女儿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儿子。击退北越国后,太皇祖父为感恩宁家,迎宁氏独女为贵妃,封宁氏独子为长平郡王。太皇祖父在病重昏迷之前留了一道密旨给皇祖父,写了至此以后宁家女儿皆封皇妃,宁家儿子皆世袭郡王位,可到荷风城为国效力,宁氏永世皆享富贵荣华。”
“哇,这个宁家真厉害……宁侍郎也是宁家的人吗?”慕清感叹道。
慕容玺没有理会慕清,继续说道:“宁家得此殊荣,自然会有人嫉妒和打压。到父皇即位的时候,宁家也就只能算是荷风城里一般的富户了,我的母妃,就是已故的宁德妃。父皇一开始根本没有想着接她进宫的,偶然的一次机会,他看上了母妃的美貌然后把她占为了己有。那时母妃跟虞州黎家的嫡长子黎硕早已定亲,黎硕不服,上书朝廷说父皇夺人之妻,难为君子。父皇以太皇祖父遗旨为由,称黎硕污蔑君主,妄图抢夺皇妃,最终以谋逆罪将黎家诛灭九族。”
“明莞是黎家二子黎汐的女儿,黎家被灭门之时外祖父竭尽全力救了他们。黎汐一家三口藏至明山之中,隐姓埋名至今日,前两年黎汐和夫人皆过世了,只留下了明莞一人。黎家是占星术的集大成者,知过去,通未来,可惜最终也只剩下了明莞一人。”
“而轻书,是我的表弟。宁家被父皇灭门的时候,是我救了他。”
“啊……殿下,您的家世好复杂!您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到处张扬吗?”慕清听罢慕容玺的话,感觉头都快晕乎了,反应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
慕容玺转头盯着慕清看了半响,然后轻笑道:“你不会说的。”
“呃……殿下这么信任我……”慕清摸了摸头,“那么殿下,明先生知道这些吗?”
慕容玺摇了摇头,道:“她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家族就是隐居在明山上面的世外高人。”
“刚来荷风城的时候,娘说殿下最受陛下喜爱,就是性格孤僻冷漠。现在看来娘说的一点都不对。”
“孤僻冷漠……你若经历过那些,也会如此。至于喜爱……谈不上。他最爱的是太子,那个不知道生母是谁,却一出生就被定为太子的太子殿下……”
慕容玺说完又抬头望向那边的山顶,此刻那朵七彩荷花也快消失干净了,慕容玺抬腿就往来时的方向走过去,声音冷淡道:“这踏雪风荷也看了,该回去了,过会儿轻书他们也应该把人带过来修桥了。”
“哦……”慕清甩了甩头,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之前休息的树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中的夜晚凉,悬崖边的风不停地吹着,风声如鬼泣般惊人,已经睡着了的慕清不自觉地往慕容玺那边靠了靠。
慕容玺瞥了一眼快挂到自己身上的慕清,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按说这个时候宁轻书他们应该到了才是,为何却迟迟不见人影。此刻慕容玺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毕竟从早上到晚上还未曾吃过东西。
慕容玺看着满天的星斗,想起刚才跟慕清说的那些秘密,觉得自己好像是疯了,不由地一番苦笑。
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对面传来了宁轻书的声音:“殿下……殿下……郡主……”
由于山间清晨多有大雾,所以慕容玺看不清断崖对面的情况。想起以前恩师提起过的山魅,便也不敢轻易应答。
“殿下……是宁侍郎在叫我们……”慕清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看了看身上多出来的披风,又看了看衣着单薄的慕容玺,急忙把披风还给慕容玺,惊道,:“殿下,您怎么把披风给我了,现在天气转冷,山间更甚,殿下要当心着自己的身体。慕清是乡下来的,比起城中的小姐们身体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慕容玺慢悠悠地把披风披上,低声道:“声音小点,山间多精魅,万事需谨慎。”
“噗……殿下,您在说故事呢吧,这明明是宁侍郎的声音呀,好好的怎么扯上精魅了。”慕清在心里又坚定了慕容玺人格分裂的想法,心想这个平王还真是病的不轻。
“嘘……你仔细听。一直就只有宁轻书一个人的声音,为何没有其他人的声音?轻书胆小,此刻是决计不可能自己出现在山中的。”
听到慕容玺这样说,慕清也沉下心来仔细听了一番,果真就只有宁轻书一人的声音。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又各自坐回树下,不发一言。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大亮,阳光也洒了下来。雾一下就被照散了,此时一眼就能看到对面断崖上的景色。果不其然,对面一个人也没有。
“殿下……这……”慕清脸色铁青,一脸后怕之色。
慕容玺却是一下放松了下来,对她说道:“以前我的恩师喜欢讲奇闻。‘山间多精怪,又名山魅。于晨雾时出,日出时散。擅模仿,喜食人精魄。若遇之,千万莫答。’想不到还真有这种东西。太阳出来以后它们就不敢作妖了,放心吧。”
这时那边断崖上从远处走过来了许多人,慕容玺定睛一看,正是宁轻书、孟子乐等人。
孟子乐一看到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的慕清,顿时有些紧张,大叫道:“慕清……慕清……你还好吗?”
慕清回过神来,看着对面的孟子乐,站起来激动地挥手道:“表哥!表哥!你们终于来了!”
“殿下……你们还好吧?本来我们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到了山腰,阿嚏……结果不知为何一直没转到这里来,阿嚏。好在终于走到了,我在城中找了些巧匠,孟公子又向柳督尉借了几个工兵,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桥修好。殿下你们饿了吧,我带了吃的,等桥修好了你们过来就能吃了……阿嚏……。”宁轻书一看到慕容玺就忍不住的开始喋喋不休。
“你们,快点开始修桥了,殿下和郡主还等着的呢!”宁轻书对随行的那些人吩咐道,一脸的着急。
几个工兵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长铁钉和粗麻绳。只见其中一人先把几根绳子分别绑在了不远处的大树上,在树下钉下了几个铁钉,拿绳子在铁钉上绕了几圈之后又在绳子尾部绑上了些铁钉,如此反复把几条绳子都弄好了后便走到了断崖边上。
“殿下,小的现在把绳子都甩过来,请殿下接一下,绑到您身边的树上,务必要绑紧。”那人对着对面大声喊道。
慕容玺听到后大声回道:“本王知道了,开始吧。”
说罢之后绳子便一条接一条地从断崖那边甩了过来,慕清止不住惊讶道:“殿下,甩绳子这人力气可真大。”
“嗯,不止力气大,还很有分寸。”慕容玺一边说着一边往树上绑着绳子,心中对那人也有了些计较。
“本王这边都绑好了,现在呢?”过了片刻,慕容玺喊道。
“殿下休息就是,剩下的我们来就好。”
一切就绪之后,几个工兵前后顺着绳子爬到了慕清他们所在的断崖边,刚刚甩绳子的那人直接走上了断崖,其他人则往下捞着断掉的吊桥。
“小的见过殿下,见过郡主。”那人跪地行礼道。
慕容玺抬手示意他起来,看着他淡淡说道:“刚刚是你甩的绳子?你叫什么名字?柳葳的人?”
“回殿下,是小的甩的,小的叫何昱天,是柳督尉麾下小兵。”
“何昱天,可否愿意为本王效力?”
“诶,殿下,您这是在挖我三哥的墙角啊……”慕清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慕容玺。
慕容玺感受到慕清嫌弃的眼神,整个人都怔住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也没有过。
“殿下?我说错什么了吗……您……您要想挖墙脚便挖吧……当我什么都没说……想必三哥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慕清见慕容玺表情有些不自在,便小心翼翼地又说一句。
慕容玺突然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回慕清了,便假咳了两声,继续一本正经地问何昱天愿不愿意跟着他。
何昱天神色惊讶地瞅了瞅慕清,然后快速埋头低声道:“回殿下的话,小的是柳督尉麾下的人……不敢轻易易主……”
“不敢轻易易主……还真是衷心。”慕容玺冷笑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着怎么找柳葳要人了。
几人说话间那个断掉的桥已经重新被接上了,对面的那些匠人还特地把桥加固了一番。慕容玺一看桥修好了,便一马当先地走了上去,慕清和何昱天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殿下,您受苦了……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慕容玺一下桥,宁轻书便迎了上去,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
孟子乐也急忙上前问慕清有没有事情,一脸严肃地问慕容玺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呵,孟公子,这郡主马上就要嫁给我们家平王殿下了,阿嚏……就算做了什么又如何……阿嚏……?”宁轻书不屑地瞥了眼孟子乐,阴阳怪气地说道。
孟子乐气的面目扭曲,扯着宁轻书的领口邪笑道:“怎么,宁侍郎也想尝尝这断崖边夜间的风吗?”
“你想干什么?”宁轻书一脸警觉。
“你说我想干什么……”
“表哥,宁大人,你们两人还真是……明先生呢?”慕清适时开口道。
宁轻书瞪了一眼孟子乐,然后讨好地对慕清笑道:“回郡主的话,明先生昨日叫了我就没有出门了,让下官给郡主和殿下带个话呢,说外人太多,她不便现身。”
“嗯,本王知道了。”
慕容玺径直走到慕清面前把先前宁轻书给的吃食拿给她,神情自然道:“吃吧,还热着。”
慕清看向慕容玺,伸手接过吃食,面色微红道:“谢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