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2年12月28日，又将是一个被人类永远载入史册的日子，人类历史上可能的最后一次宇宙探索活动即将开始。而这数十年来，已经有太多的日子需要人类于铭记了，可惜人类已经太忙、太累、太少，根本没多少人会去记住了。

同样，本应该是一次举世瞩目的行动，却出奇地少人关注。因为信息的封锁，底层群众无从得知，加上反复的失败，中层民众早已不报期许，而林丹青的缺席，政府高层人员都纷纷退出了这次的发射仪式，结果，到场的人中，除了工作人员外，一多半是给现场总指挥傅东息面子，另一半则多是来看陈旭阳笑话的。

罗诺睿瑄一直到了当天早上，才慢慢地从他的实验室中腾挪了出来，匆匆地洗了个澡，拿着块人工浓缩肉边啃边来到发射基地。因为整个月球基地目前都在进行改造，可以留给宇宙探索计划的空间已经不多了，所以，罗诺睿瑄的实验室几乎就是在发射台边上，这也是他敢如此不慌不忙的原因。

“罗罗，怎么样，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一直关在屋子里，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进展了？”虽然陈旭阳也已猜出询问的答案，毕竟罗诺睿瑄如此神态懒慢，根本不像是有什么大的进展。但是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现在倒是异常的紧张，虽然也面对过很多的大风大浪，不过如此关乎性命，几乎可以确定有去无返的任务，他还是无法摆脱心里的恐慌。为此，他对眼前罗诺睿瑄的镇定也感到无法理解。

罗诺睿瑄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怕陈旭阳不相信似的，他又摆了摆手，“毫无头绪，虽然我知道有问题，但是我根本找不到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能让你在实验室里呆了小半年还摸不出头绪，和我们这次探索有关系吗？”

“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现象，”罗诺睿瑄瞥了眼陈旭阳，“一切发生的事情都一直在发生。”

“你是说平行宇宙？”陈旭阳知道这句话，这是罗诺睿瑄曾经写过的一本关于平行宇宙的科普书的序言，那本书后来还成了大学物理学的课外必读材料。

“我本来也以为是，但这半年来我一直想去证明这个结论，但是根本不行，所有时间点上发生的事，全部都在我们这个宇宙空间中重叠发生，这根本不是平行宇宙的现象，平行宇宙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不交叉的，至少不会出现这么多时间点上的交叉，现在就好像宇宙是一台大型的放映机，不断地在回放一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这？？这是真的吗？你不是因为过于紧张，想太多了吧？”对陈旭阳而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么诡异的结论的。

“诡异？我们不是只相信结论吗？无论这个结论如何违反常识，或者是不符合我们知道的那些知识。”罗诺睿瑄抱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笑容，“而且更奇怪的是，宇宙中回放的只有当年我们第一次的发射的那艘‘涅槃’号的辐射波，而且都是同一次发射出来的，而其它的飞船，没了就没了，好像显得‘涅槃’号特别的独特似的。其实按理来说，‘涅槃’号连毁灭球体都没有接触过，它是在一升空就坠毁的，应该是最为普通的一次事故了。或者说，也就是说只是对一次事件的回放，是偶然性的。”

“为什么这么正好只对那次事件有这个偶然？”

“这就是问题所在，为什么？我一直无法解释。”罗诺睿瑄摊了摊手，“无论如何，至少我们有了去一探究竟的机会，所以我现在感到很兴奋，虽然可能是个断头路，但是至少有了一个知道宇宙真相的可能。到时候无论有什么发现，我们都可以实时联系。”说完，罗诺睿瑄拿起手中的肉，边啃边向发射台走去。

走出没几步，他转过身，对仍站在远处茫然的陈旭阳笑道，“对了，旭阳，在一定程度上，你比我亲人更重要，很高兴可以认识你，无论如何，宇宙再见，再见了。”

“罗罗，对不起。我不是有心害你，只是可能我会比你更适合那个未知的世界吧。也祝你幸运吧。”看着恬淡离去的罗诺睿瑄，陈旭阳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又意识到自己好像更对不起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

罗诺睿瑄与陈旭阳就这样前后地走进了发射等候室，此时傅东息已站在等候室门口，正与飞行员一个个握手道别，嘴里寒喧着什么，虽然此时两个交谈的人，应该都并不太在乎交谈的内容，甚至有点厌烦此刻的形式，但在人类文明史中，这种告别的礼仪却必不可少，周边数十台摄影机像得到了宝似的，不停地按着快门。

本来已经有点厌倦的傅东息，看到了十米开外的罗诺睿瑄，脸上格式性的笑容马上收敛了起来，开始泛出了淡淡的忧伤，不过这一神情也是一闪而过，随之从门口走出了二步，与迎面而来的罗诺睿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是他近几年来第一次见到罗诺睿瑄，眼前的罗诺睿瑄也早已不是他当年看到的样子，虽然五官并没多大变化，但头发已几乎全部发白，原先零星的胡子也开始密密杂杂起来。而站在罗诺睿瑄面前的傅东息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眼神少了当年的尖锐，显得平顺了许多，原先的平头也变成了林丹青式的标准化背头，脸色已从原先的苍白变得红润了起来，架在眼睛上的平角眼镜更增加了一点权威感。

“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吧？”傅东息语气中有一些戏虐，正如当年的口吻。

“认不认识取决于你现在是傅主任还是傅东息了。”罗诺睿瑄难得以如此轻松的口气对话，他现在与陈旭阳都无法如此的随性了。

傅东息嘴角一抿，“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反悔的话，我可以找人代替你的。”他将头侧到罗诺睿瑄耳边悄悄的说道。

“可以代替旭阳吗？他好像不太乐意去。”罗诺睿瑄回头瞄了眼停在后面几米开外的陈旭阳。“他觉得自己是去送死，但我却觉得是去开阔眼界。”

“他是林议员亲自指定的，他留下来还不如走呢。”傅东息也抬头看了眼陈旭阳，“每条路都是自己选的，性格左右命运啊。”

“嗯，那算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这次无论结果如此，估计对于你们的现状已经不会有什么改变了，我们这拍拍屁股走了，多年来的努力也就都化为云烟了，我们倒是轻松了，你们这以后的事情多啊，又要从头再来了。”罗诺睿瑄拍了拍傅东息的肩膀，“希望人类还有机会延续下去吧。”

说完话的罗诺睿瑄走进了等候室的门，此时也已到了登机的时间了，身后的陈旭阳甚至连一个握手的机会都没给傅东息，眼不斜视地径直走进了等候室。

一场徒劳无功的努力就这样淡然的收场了，而另一场挣扎却又再继续上演。

“还顺利吗？”屏幕那头的林丹青显得很是倦怠。

“目前还算吧，三天后会进入月球后面的一号虫洞，如果顺利的话，一周后就会出现在太阳系的边界，也就是一号虫洞的出口处，到时就将通过曲率航行大概一周多的时间，那是我们的飞船所能承受的最长曲率航行时间了，接下来是为期半年多的正常航行，然后会进入罗诺睿瑄说的那个毁灭球体，再接下来，就没人知道了。“傅东息教条式地汇报着，其实这些是林丹青一清二楚的，他也看出林丹青根本不关心他所说的这些事，他之所以说这些事，可能是只是为了给林丹青一点休息放空的时间，也可能想再提一次这个纠结了他数年的，本以为是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