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柔忽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也许我妈妈就不应该生下我？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让我遭受这样的苦难？”

她用那双粗大的手捂住了脸庞，死人是不会流眼泪的：“我从来没有问过她，我也从来没有请求过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但她就是这么做了，然后离我而去，让我一个人经受这些苦难。”

冬妮娅的妈妈也在旁边坐下，她在围裙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消瘦的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来。

她说：“我发现我没有决定生不生孩子的权力。”

冬妮娅看着妈妈，那个消瘦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热水：“如果是我自己决定的话，我可能会选择不生孩子。”

安说：“那你为什么要生孩子呢？”

冬妮娅的妈妈沉思了一会儿，才犹豫地说：“因为我的丈夫要孩子，这不是我的本意。”

冬妮娅一时间有些哽咽：“妈妈……难道你不想要我吗？”

这个苍老的母亲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艰难开口：“我爱你，冬妮娅，你是我的女儿……但是，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在母亲的期望中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有的时候，孩子就是母亲的寄生虫。”

雪柔年轻的□□仅仅用来做培养皿就太浪费了，他们有的是能生却不够美貌的女人。携带着她的基因的生殖细胞才是更重要的——诚然，现在也有捐卵的渠道，但是仅仅凭借捐卵是不够的，不稳定的。她几乎立刻就开始药物促排，发胖了一大圈。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挤在一起的、毫无血色的脸，竟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自己曾经的模样。

然后一个本应她诞生的生命在别人的肚子里开花结果了。

那是个圆润却憔悴的女人，每天必须吃下足够多的营养餐要不然就会遭到折磨。期待这个生命来到世界上的，是一对同性情侣，连个看上去仪表堂堂的男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像打量货物一样地打量那个怀孕的女人，然后讨论讨论着她。

“皮肤也太粗糙了吧。”一个男人说。

“长得也太丑了。”另一个男人说。

负责他们的经理，是个看上去很油嘴滑舌的男人，连忙赔笑道：“怎么会用劣质的货品来骗你们呢？”

雪柔被推了出来，她虽然穿着病号服，却仍就如同赤身裸体一般被打量着。经理介绍道：“这个就是卵母咯，是大学生，我们机构也做过详细的检查，她没有基因疾病，漂亮又健康，包您物有所值。”

第一个男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好了，说真的，我希望是个男孩。”

负责人说：“包生男孩。”

第二个男人说：“我们会给他最好的生活！”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在雪柔森冷的目光中，交换了一个吻。

那个女人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

她大概不是第一次怀孕，轻车熟路地享受着因为怀孕带来的种种的好，包括但不限于把足够多的食物塞进她那张有着神色嘴唇的嘴里，和对来照顾她的志愿护工——大多是低眉顺眼的女人吆五喝六。她把衣服掀起来，给雪柔看她肚子上的的疤痕。神情轻蔑的像是在说：“你看着，总有一天会轮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