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净试着挣脱出来:“你干什么?是我啊!”
风醒狠拽住他不放,歇斯底里地拉扯着:“我让你杀了我啊!!!”
“你又发什么疯!”云清净一拳挥了过去,风醒硬生生地扛了下来,嘴角即刻渗出了血。
云清净心弦一紧,正有些内疚,岂料瞬息之间,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在耳畔响起,这头陷入狂乱的野兽又猛扑回来,一把按住云清净的后颈,狠狠地咬在了唇上!
好、好大的气力……腥咸瞬间淌入齿间,凶残的撕咬变成贪婪的吮/吸,云清净恼羞成怒,提起灵力将他从身上蛮横地掀了出去!
“……滚开!”
摔上岩壁的一刻,风醒咳出了体内的瘀血,倒在地上,就像一具徒有皮囊的枯骨。
云清净平白无故被咬了一口,正是怒不可遏,又一把揪住这厮的衣领:“我现在就杀了你!”
风醒终于从幻觉中苏醒,绷着残血的嘴角,竟是止不住地落泪:“你……回来了?”
闻言,云清净骤然失去所有气力,手中的残暴化为了轻轻的推搡,藏着难言的情绪。很快,云清净泪如泉涌,就坐在风醒身侧,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时机。
风醒知道自己这几日过得煎熬至极,发疯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无意间冒犯了他,挨了打,也实属活该,却没想到云清净会哭成这个样子。
好似那张薄纸被撕碎了。
云清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极重的鼻音凶道:“让我自己哭会儿……不准道歉,也不准来安慰我!”
风醒:“……”
风醒只好安静地揩去了眼角的泪,没有吭声。他自己也堪堪历了一劫,需要好好歇息一阵。两人就这么一起坐在此地,一起掉着这莫名其妙的泪水。
十日炼狱。
看来确实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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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轮朝阳如期而至,云清净怔怔地望向洞外的天空,有几许陌生。风醒倚在一旁琢磨了半天,不甚确定地问:“你是……迷路了么?”
云清净登时垮下脸色,斜过眼来瞪他,风醒算是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原来是迷路了……居然迷路了!这怎么就迷路了呢!这一迷,都快迷上十天十夜了!害得自己以为他已经走了!风醒无力地掐住眉心。
云清净见他无话可说的模样,没好气道:“这鬼地方根本就走不出去!无论我怎么绕,哪怕是在天上飞,都一样会被困在同一个地方,迷路了能怪我么!”
风醒听得出神,想来自己这几日的痛苦和煎熬,他在外面也没有少受。毕竟此地什么也没有,所以脑海里什么都可能出现。几乎没人受得了这种,无处生也无处死,被世间完全遗弃的折磨。
“好不容易找到回来的路,偏偏遇上你这疯子乱咬人,真是倒霉……”云清净咂咂嘴,还能尝出一股涩涩的腥味,风醒念及昨晚的事,实在歉疚:“对不……”
“说了不准道歉!”云清净匆忙喊停,“反正这几日困在外面,我算是想通了,你的生死就是和我有关!在我回到蓬莱之前,你不准死!你死了我上哪儿去……”
再找个人来陪我。
云清净咽回了最后半句话,目光闪烁不定。风醒凝望于他,想着过去这几日的生不如死,像是突然看清了自己——原来自己想死的决心并没有那么坚定,否则如此受折磨,他早就一头撞死在岩壁上,抑或爬去外面的清池沉底了。
顺带也还看清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根本打从心底里舍不得这位仙尊离开……
“别怕,都会过去的。”
脑海里无故回荡起父亲的话。
好好活下去啊……
风醒骤然一哽,而后望向云清净,苦涩地笑了:“好,我会好好活着,直到仙尊离开。”
云清净心虚地瞄着他,不知为何心跳得很快:“你、你笑起来不是挺好看的么?何必每天哭丧着一张脸……唉算了,我、我还是替你疗伤吧!”
云清净不知该怎么说不下去,只好生硬地转了话题,怯怯地凑到风醒身边。风醒敛住笑意,似乎从没被这么夸过,一时有些愣神。
仙魔皆是上古族群,天赋异禀,灵力虽不相容,却不相克,可以共生。此外,妖之力与万物相克,人之力则能与万物相容。与其说各族生来要分个高低贵贱,倒不如说只是生来独特罢了。
云清净在注入灵力时才发觉,风醒并非魔身,也从来没有修炼过,体内仅留有一股内力,应当也是曾经被谁注入的。
“你,不是魔族人?”他好奇问。
风醒答道:“我的娘亲是人族,所以我算是个半魔,只是眼下在魔界无家可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算不算魔族人……”
云清净禁不住笑话他:“这是什么话?是就是,哪里要分以前还是现在!反正整片不死地都是你们魔族人的家,总会找到去处,没什么好怕的!”
此人没心没肺,笑得灿烂,风醒却顺着他的话陷入深思。
“不过说来也巧,”云清净忽然来了兴致,“我也不是纯正的仙族,和你差不多,只不过我娘是仙族人,而我爹好像是人族。”
风醒不太明白:“好像是?”
云清净点了点头:“因为我没见过我爹,只是听别人说是娘亲从人界带回蓬莱的,不过爹娘他们在我出生前后就都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醒哑然,竟说不上他与云清净这“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遇到底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云清净经历死别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什么也不记得,倒是很坦然。
蓝光源源不断流入体内,伤势逐渐转好,风醒望着他,总算能正正经经地道一声“多谢”。
云清净不习惯听人道歉,更不习惯听人道谢,赶紧找了个台阶下,转而问他:“想不想出去晒太阳?”
风醒瞥向洞外大好天光,难免有些心动。云清净欣然起身,却忘了身后是坚硬的岩壁,一撒手,只听一声闷响,手肘撞在了岩壁上。
“啊啊啊啊!好痛——!”
片刻之间,风醒感到久违的、令人发笑的情绪涌了上来,他看着云清净痛得原地跳脚,终于没有负担地笑了起来,笑声明朗,伴着些许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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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两人就在这片山林里打发着一天又一天。
虽说仙魔之身的食欲比起人来稍显寡淡,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对云清净来说没有任何困扰,可身边毕竟还有位孱弱的主,熬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云清净时常到各处采些野果回来将就着吃,好在此处虽然没有活物,却是花草树木的乐土,什么千奇百怪的品种都有。风醒识得一些可食用的花草,云清净也会听他的话,摘几株回来换换口味。
云清净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所以下手没个轻重,有时候还笨手笨脚的,风醒被他折腾久了倒也习惯了,从没抱怨过什么,何况他受人恩惠,本来也没资格去抱怨。
不过云清净还算有悟性,大大咧咧的时候也能透出几分细腻,两人渐渐默契更深,相处起来要比最初的时候轻车熟路多了。
夜里,两人总是隔着一团篝火睡在两侧,偶尔会闲聊几句,却都不约而同地回避了“你叫什么名字”的问题。
好像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就不算认识,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别离。
哪怕两人根本不知道何时会别离。
自从云清净回来后,风醒做噩梦的次数变少了,可总有几次没能撑住,又变回歇斯底里的模样。云清净心情好便悉心劝慰,心情不好就干脆和这厮打一架。
风醒起初以为是家破人亡将他逼成了这样,可后来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会如此反复无常地做噩梦,为之发疯发狂,似乎是因为自己体内那股魔气的缘故。
魔性,乱心性。
风醒便在云清净的指点下,慢慢学会控制和驾驭体内的气息,噩梦果然淡出了他的梦乡。他偶然一次还学会用指尖烧起小火苗来,云清净每次见了都会捧腹大笑,嘲笑他这小把戏在那团熊熊燃烧的永燃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风醒:“……”
真是幼稚……倒也,有些可爱。
两人仍然没有放弃寻找出路,隔三差五就会试图往外走,但每一次都会有风醒陪着,尽管屡战屡败,也不至于再迷路迷上个十天十夜了。
在此地兜兜转转数次,就像踏遍了千山万水,见得多了,也能品出其间的韵味。
两人初来时应是山林的夏季,万木葱茏,碧空如洗,可天晴时大多都炎热难耐,花草蔫巴巴的,云清净喜欢趴在洞里看它们耷拉着脑袋,总能找到一丝异于常人的乐趣。时常也会有暴雨倾盆而下,肆意地冲刷整片山林,处处激荡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扰得两人只能大声喊叫才能听见彼此。
每过一天,风醒就会从藤蔓上摘下一片叶子,存放在山洞里。不知不觉,堆上了好几十片,拾捡一番,竟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两人又一次逃离失败,正走在回山洞的路上。云清净抬头看见黄绿相间的树叶,也终于对这两个多月生出了真实感,他茫然问:“这是……要入秋了么?”
风醒靠在他背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见云清净走上颠簸的石子路,不慎脚步一滑,他便匆忙伸手护在云清净的肩角,而后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垫在中间的手顷刻变得通红。
云清净匆忙拐回正途,风醒则利落地抽回手来,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仙尊,记得看路。”
“哦……”
云清净嘟囔着,目光随意一扫,发觉远处正值日薄西山,一时心血来潮,兴奋地摇着风醒:“哎!咱们不如到山上看完日落再回去吧!”
风醒甚是无奈,笑道:“仙尊,你这段时日也看了不少日出日落了,怎还如此新鲜?”
“日子这么无聊,总得学会给自己找乐子吧!”云清净倒是振振有词,风醒不敢忤逆这位歪道理一大堆的仙尊大人,只好应允。
“是是是,小的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