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哎,这里是哪里?好黑啊,好窄啊!”
“干嘛将我关在这里?我是掌剑使琴乐阴,白夜第三录事,炎京琴家家主,皇家学院副校长!谁这么大胆给我开这么大的恶作剧?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不少人都忍不住站起来了,黎莹擦了擦朦胧泪眼,脱口而出“难道他还没死?”
“废话,我当然还没死,你们死光了我都不会死!”棺材里的声音中气十足,又锤了一下棺材盖“反了你们,快放我出去,别惹我生气,不然等我出去将你们通通鲨了!”
听到棺中人甚至还能对话,礼堂里许多人脸色大变,或惊恐,或喜悦,或笑意,或愤怒,赫然是相信了八成。
黎莹和奎念弱甚至已经站起来准备走过去,然而她们被旁边的千雨雅和林雪拦住了。侍温和丹赤霞本来想直接冲过去,但他们也被来雅拉住了手腕。
虽然这事情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旷古未有,不敢这么编,野史不敢这么野,但大家都很快冷静下来因为他们发现其他人都很冷静。
更重要是,离灵柩最近的茶欢,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平静地看着灵柩。
没人看见那位老人现在是何表情。
“怎么还不放我出去,好啊,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恨不得看着我死。唉,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我的心都变得冰冰的”
“哼,不过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也讨厌当什么隐相了。说得好听是隐相,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我不想背锅。”
“老令啊,这些年辛苦你了,这些年我闯了这么多锅,都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地帮我修修补补,然而大家都只知隐相不知实相。唉,他们也不想想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虽然脑子比茶欢聪明一点点,但怎么可能会拥有驱动国家机器的能力?没有老成持重的辅相掌控大局,又怎能在短短五年创造那么多奇迹?”
茶欢冷哼一声,令将离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但政治这玩意就是云里雾里,身在局外的人只能阴谋化、简单化、标签化地看待这个全世界最聪明的人组建的游戏。说不定过个几十年,水云改革的所有功劳都会被世人归功于我的英明,所有错误都会被世人归咎是老令你的过失事实上好像已经有这种苗头了。”
这时候,令将离终于不再沉默,拱手说道“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说,令某自求无愧于君,无愧于位,无愧于民,无愧于心。”
棺材里的声音继续说道“不过我如果就这样走了,其实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遗憾,毕竟我还是放不下二弟和三妹。”
琴悦诗微微有些动容,琴月阳脸色平静。
“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担心他们的未来能不能幸福,我是担心他们未来会不会连累我的名声。”棺材里的声音十分毒舌“三妹我已经放弃了,我明明都在她面前吊死了几十个资本家,让她知道剥削工人的下场,然而她明面上都说好好,暗地里还是想方设法钻漏洞赚差价,在这方面倒是学到我的半分真传虚心认错,坚决不改。”
琴悦诗脸色一黑,感觉浑身不自在,甚至觉得后面那个叫侍温的巡刑司大队长似乎在紧紧盯着自己。
“不过看在劳动法是我主持颁布的份上,三妹多少会收敛一点,不至于落到挂路灯的下场但也说不准,毕竟她也准备结婚了,到时候有了孩子,天知道她会不会用我的名字当挡箭牌获取十倍利润。”
“月阳虽然看上去挺老实,但他骨子里有一股凶性,就像是火山里的熔岩,如果不爆发当然是春暖花开,一旦爆发,自然是天雷地火不过我也没见过他爆发过。”
“但我就是隐隐有股预感,在脱离我的羽翼后,月阳肯定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唉,但我都被钉在棺材里,又能拿他们两个怎么办呢?正所谓江山易移,本性难改,琴家人血脉里流淌着就是诡谲的银血,我只希望历史可以给琴家一个公正的评价”
“骂我的家人,可以,骂我,不行!”
琴悦诗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仿佛想盖住棺材里的声音。就连琴月阳也嘴角微微扯动,极其罕见地流露出些许感情。
“我果然还是逃不出功名利禄的诱惑,还是会担忧自己的名声会被连累。”棺材声叹息道“说来也是,大好男儿,谁不想干出一番连时间都无法磨灭,永远铭刻在历史里面的伟大事业呢?”
“蓝炎,谢尘缘,无脸,你们说是吧?”
大家心里顿时提起来这里被点到的人,可是水师提督蓝炎,幽云执政谢尘缘,以及内阁学士兼白夜录事安惧!
而且这三人,都是身强力壮,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可谓是前途无限。如果不出差错,再过十几年,他们必然是辉耀的中流砥柱,甚至可能是权倾朝野的大人物!
有些聪明人更是想深一层虽然白夜已经洗白转正,但安惧终究是革命出身,他本来就是要造反的蓝炎就别提了,他已经造过反了谢尘缘虽然名声比前面两人好一点点,但他也是趁宪宗遇刺崛起,作为屠刀迅速掌握权力,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之辈。
也就是说,这三人要么走在造反的路上,要么曾经偷偷摸摸地造反,要么已经光明正大地造反!
棺中人这次点名,是有的放矢!
礼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守卫在四周的金吾卫握紧了长铳,十二禁卫指挥使余客更是守在门口,阻断出入。
然而被当众点名的三人却是十分平静,蓝炎跟谢尘缘交换了一下眼神,无脸甚至一动不动毕竟他戴着遮挡头盔,没有眼神可以交换。
“别以为我被钉在棺材里面就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棺材里的声音嘻嘻笑道“你们肯定在想,我到底将执掌圣剑的法门交给谁了。或者说,你们在思考我留了什么后手,用来保证改革延续,天下安定。”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们,我确实是留了后手。像我这种以外姓人身份执掌圣剑的例子,并非流行一闪的璀璨,而是可以复制的奇迹!”
人们顿时耸动起来,就连令将离这种老臣也动容了,林雪等人更是倏地站起来以她们跟琴乐阴的关系,她们自然早就询问过类似的问题,甚至希望自己成为琴乐阴的衣钵传人,成为第二代掌剑使,继续悬剑天下镇压山河。
当时琴乐阴的回答是不可能没办法告辞三连,哪怕她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色,琴乐阴就是一口咬定没有,因此她们也信了!
然而你现在人都躺在棺材里,才跟我们说你以前是在骗人的?!
“在收到我的邀请函后,你们肯定在寻找谁是第二代掌剑使吧。”棺材板呵呵笑道“你们也不想想,以我的智慧,难道会将传承放在一个你们能够触及的地方吗?”
“不仅我的学生不知道,我的朋友不知道,甚至连琴家也不知道!你们或许以为我会将这份力量交给我信任的人或者组织,但正所谓世事如棋,天意如刀,人心难测,我现在能信任的人,明年能信任吗?后年呢?大后年呢?”
“要知道掌握圣剑辉耀,就等于掌握了这个国家。水云以诚待我,我不能以身相许就已经很抱歉了,怎么还可以给她留这么大的漏洞?”
“那么,第二代掌剑使到底是谁,在哪里呢?”
棺材盖的笑意几乎能穿透灵堂“你们猜猜?”
大家仿佛能看见赤发白雪君那张惹人拳击的邪魅笑脸。
“当然,你们也可以认为我在虚张声势。但对于你们这种来说,你们是绝不会打一场必输的战争,所以你们哪怕心中怀疑,但除非有出头鸟帮你们验证,否则你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这场葬礼是勾引你们给我陪葬的陷阱,我可以大胆预言”
“终水云一朝,你们始终都会是辉耀忠臣!”
礼堂里余音袅袅,蓝炎忽然一声轻笑,站起来朝着棺木重重鞠躬。
“蓝某终生愿为辉耀奔走。”
谢尘缘也立马跟上“谢某终生愿为辉耀奔走。”
无脸的话稍微多一点“只要皇室仁明,白夜便为辉耀白夜。”
“唉,我一个都被钉在棺材的人,怎么还要为你们这群活人考虑这么多呢?”棺材盖悠悠一声叹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执剑人说得对,我还是太执着于英雄史观,以为辉耀离开了我就转不了,但就算没了琴乐阴,难道就没有瑟乐阴吗?”
“我能有此番成绩,又岂是我一人功劳?在这里,我要感谢辉耀全体官吏以及白夜行走的支持,谢谢我亲爱的女皇陛下的信任,谢谢令首辅、茶校长等仁人志士的协助,谢谢大家!”
“所以”
“就算没了我,我们伟大的事业,终究会延续下去。”
棺材盖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心里肯定在猜测我到底为什么要开这个葬礼,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真的没有!被钉在棺材里面的人,就算智谋超绝更胜茶欢,又怎么可能算尽身后事?”
“我找大家来,只是想实现我多年以来的心愿没错,就是邀请我生平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过来参加我的葬礼,然后”
“我当场诈尸,吓你们一跳。”
“哈哈哈,是不是被吓到了?”棺材盖哈哈大笑“但里面只是放着一个留音机,是我特意拜托颜伊做的,声音里一点杂质都没有,高音准,中音甜,低音劲,是不是听起来很像我的声音?”
然而众人并没有愤怒或者笑意,而是暗自叹息。留音机、收音机两年前就已经问世,当茶欢等人对诈尸没有反应时,他们就猜到棺材里面的声音应该是源于留音机。
哪怕琴乐阴将这个葬礼弄得如此喜庆,但意识到琴乐阴真的已经死了,跟琴乐阴有交情的友人还是难免有些伤感。
“不过你们也别以为我真死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无法容忍的事,我还是会掀开棺材盖回来的。”棺材盖幽幽说道“这才是葬礼的精髓我很期待我跟你们某些人再次重逢的那一天。”
虽然琴乐阴说得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但大家却更加伤感了,没人认为琴乐阴说的是真话。
“好了,是时候开始告别了。”
这时候琴月阳拍掌两下,然后金吾卫从外面鱼贯而入,将手里的火把递给礼堂里的来宾。
“我这个人很懒,什么都不想留下。”棺材盖平静说道“无论我跟你们过去是有恩,有恨,有情,还是有仇,现在一人一把火,抿去我们的恩怨,斩断我们的羁绊吧。”
“校长,你先来吧。”他轻声说道“对不起,都到最后一刻了,还要麻烦你。”
“从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在给我添麻烦。”茶欢盯着手上的火把,声音里有些更咽“这是最后一次了。”
火把在棺材盖上滚了两圈,落到棺材下面的稻草上。
“然后是林雪,黎莹,奎念弱,千雨雅,琴悦诗,琴月阳来吧,不要客气,我知道你们平时对我颇有怨念,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复仇机会了。”
除了千雨雅和琴月阳,其他人几乎都是红着眼流着泪扔下火把。
“颜伊,宁心媛别拖延了,幸福的日子其实不多,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侍温,来雅,丹赤霞祝你们前程似锦,当然就算没有前程也没关系,按你们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吧,惹事了记得别说你们是我学生就行。”
“双鲤宫,卿云宫,月宴宫涅若,灭堂牙虽然说不上不打不相识,但你们的失败确实是我成功的基石,你们败在我手里,你们应该要感到自豪。”
随着一根根火把落下,稻草迅速燃烧起来,不一会儿棺材就被火焰彻底吞没。熊熊烈火令礼堂变得温暖,让人不禁回忆起火棺中人的一生在过去五年,他就像这次葬礼一样,燃烧自我,温暖众生。
很快,礼堂里只剩下一个人还拿着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