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拉住他问话,他也不答,只挣脱了赶路。
跑过两个院子,他来到五哥儿的房门前,也不叫门,直接闯了进去。
五哥儿不在……
他只感到心被一只手给捏了一下,急急忙忙地擦了擦眼皮上的雨水,转身刚跑出屋子,就见到一群人头戴斗笠,拿着刀,冲了过来。
瞧那衣着扮相都是县衙里的差役和捕快。
左右也没见着那几个河东来的江湖人……
“怎么回事?”他叫道。
前边经过的一名小娘被他们抓了,是老狗货的第八位小妾,跑开去的两个家里的老仆被他们追上砍倒在地上。
明晃晃的刀子和狰狞的脸很快就到了面前!
他那根混铁狼牙棒之前在林中丢了,那时惊慌失措,恐惧难当,也不知怎么丢的。现在赤手空拳,面对五六把长刀,挨了两记,好不容易夺了一柄刀,将五人杀了。
还有两个差役不敢上来,他绕过去,跑过月洞,后边两名差役追着,前面又遇到七八个人。
生死就在眼前,他一腔凶性被激了起来,拼死要杀出一条血路,刀起刀落接连砍翻了几个。
一时间这些人跟在他周围,被他声势所夺,不敢拼命。
又过了一处月洞,回到大姐所住的这一处院子,冲到靠近暗道的长廊,当面两人忍不住靠近,他拼了三招,肋下被边上一人偷袭得手,破了一道口子,但也将当面两人砍翻在地。前面空出一块,他忽见一人抓着孩子,就在长廊中,正推到在地,一脚踩住一手挥刀欲要砍下。
他看得分明,那是五哥儿!原来他去找五哥儿,对方听到动静,也来寻大姐,一人走东边的月洞,一人走西边的侧门,正好错过了。
“你敢!”他发狂叫喊,可身边又围上来十余人,一时间哪里杀得过去。
雨骤急,隐隐约约,视线有些模糊。
五哥儿听到了,抬头望过来,喊道:“二哥,救我!”
踩着五哥儿的人,毫不理睬,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黄二全发了疯地挥刀,杀了身边一个人又一个人,也不管自己挨了多少下,身上流了多少血。
终于,一个沉厚的嗓音,说了一句话。
“都让开。我来对他。”
身边的人退了开去,黄二全用刀指着,雨水滴落在刀脊上,飞溅开去难以看清的雨碎。雨中有人拔出刀,徐徐走来。到了近处,这人微微仰起头,一张脸从斗笠下露了出来。
“郭铁,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人他十分熟悉,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之前还在半路找上他,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又走了。
拿去年的事来说,丁老大人引了一门富贾到府上,这郭铁与他一同对付那些富贾的护院,当时的场景依稀还在眼前。
一起喝醉过,醉的不分东南西北;你一屋我一屋,睡过姐儿;还有一回,郭铁帮他挡了敌人抡过来的棍子,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相识至今,将近六年的交情。
“二全,莫要怪我,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河东的江湖人没来,来的却是你们……我爹,大哥,三哥儿,还有数十名兄弟,为了给丁老大人办事,都死了……居然落井下石,你们怎可如此不讲道义!”
郭铁目光沉静,刀徐徐抬起,也指着对方。
雨似乎更急了一些,顺着斗笠边沿落下的雨水几乎将视线外的世界变得扭曲并模糊。
“黄家已经完了,二全,兄弟我帮不了你;若是要讲道义,也不过是陪你一起死,最后没有任何分别。”
黄二全知道自己跑不出去了,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还能与郭铁拼个高低,眼下体力不支,身上又处处是伤,如何能成?
不过十余招,他就被砍翻在地上,挣扎着翻过身子,抬头望着天。
有女子的哭泣声,叫骂声,哀求声……都是熟悉的声音。
忽然一个声音闯入心神,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他费力地转动脑袋,看着那双眼熟的白色绣花鞋,在地上先拧动,再跳动,最后划过半空,掉落了一只。雪白的袜也脱落下来,肥美的脚丫,踹动着,仍旧改变不了被人扛在肩上,身不由己的命运。
长廊中,大姐被丢在了地上,或许是看到了五哥儿的脑袋和身子,放声大哭起来。她挣扎,拼命,厮打身边的人,然后被按在地上,有人拿着刀鞘抽打她的臀部。
她双眼通红,嘶声怒骂,扭动中看到了黄二全。
透过重重雨帘。
有些看不真切。
雨几乎在弹指间就小了,又成了细雨,在长廊的檐角外,又是那样的淅淅沥沥。
两人对视着,目光纠缠中,灰暗与绝望,好似这一生,都没有逃过这个宿命。
一滴雨水正好落在黄二全的眼睑上,却不见他有任何动静。
原来,他已经死了。
黄府的女子,年老色衰的都被人杀了,留了年轻的,或赶或扛,丢在长廊中。
不停的,有尸体被带过来,草草地抛在黄二全边上。
有小孩,有老人,有家仆,也有被错杀的年轻女子。
细雨中,堆在了一起,许多尸体上的伤口,血还在向外流,被雨水冲淡。
那名长得粗壮的捕快仍在一下一下地抽打大姐。
打得她喊叫不动了,无力挣扎了,这才停手,抓着她的头发,拽起头来,恶狠狠地问,“可还要拼命?还要拼命,爷爷活活打死你!”
“不敢了,奴家不敢了。”大姐虚弱地说着。
郭铁冷眼看着,对一名属下说道:“两人一队,把府上的钱财都搜出来。核对一下人数,叫这些女的都认一认,若有跑走的,就封城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