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是漫无边际的黑雾,到处都充斥着极为刺耳的叫嚣声。
韩之栋喘息着一步步前行,后背发麻直感觉着一阵湿粘,鲜血透过盔甲顺着枪尖缓缓流着,他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徘徊了多久,这片迷雾仿佛一张无际的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耳边是呼号作响的刀枪剑戟,夹杂着凄惨的马鸣和无数凄厉的嚎叫。
"受死吧,韩之栋!"一声尖利阴森的笑声刺激着韩之栋的耳膜,刺破空气的凌厉感迎面而来,韩之栋全身神经骤然紧绷,拼命的想抡起手中长枪,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凌厉感在刺穿盔甲血肉后突然停止,随即一股温热猛浇在韩之栋的脸上,鼻腔里全是血腥感,眼前一切瞬间清楚起来。
周围尽是战火硝烟,身边血流成河,疮痍满目,对面的夷人面目狰狞,眼露凶光。身前的士兵拼死挡在他面前,嘶哑的叫喊着'天佑大梁',韩之栋想看清他的脸,却全是模糊的苦笑。
突然天地旋转,时间万物又沉浸在一片血色,韩之栋嘶吼着,一种从未有过恐惧席上心头,拼命抡着手中长枪想划破这满目猩红,他一路狂奔,却早已筋疲力尽。
这时,血红的尽头出现一抹亮光,这束光无尽的延伸着劈开了这混沌天地。
光影的尽头,一个蓝色的背对着他,韩之栋看到这个身影,却莫名的安定下来,四周血色褪去,眼前万顷碧野,他一步步朝着光影走去。
蓝衣少年慢慢转过身,眉眼如画,目光温柔的凝视着韩之栋,朝他伸着双手,"韩翼……过来。"
韩之栋看清少年面容时,仿若大赦一般,卸尽了力气,努力勾起嘴角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向后倒去,越陷越深,失重感紧紧包围着他,再次坠入无尽的黑暗里。
……
"文卓!"
……
韩之栋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喘息着,后背刚刚结痂的伤疤浸着汗水隐隐作痛,韩之栋不耐地坐起身,拄着额头呆愣的回忆着刚刚的梦。
韩之栋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梦到他。
两年的血雨腥风里,无论是雉堞上无数袍泽鲜血,还是马面之下数万羌敌寒尸,都未曾让韩之栋胆寒,他只有一腔豪情万丈的报国之心,一次次踏过朔风铿锵,哀鸿凄厉视死如归。
但收歇之时,那苍茫天地间,韩之栋无数次坐在城台之上,望着下边一片宁静萧瑟的战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无限的惆怅里有多少是在怀念那个飒爽少年,迎着风悠夜月,一曲箫声悠扬婉转,深藏着数不尽的思念。
韩之栋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廓,拢起长衫赤足走向窗前,推开了木窗,外边月色疏散,远方天空已有苏醒之意。
韩之栋感受着空气中微凉的水汽,心里暗暗发狠,将自己即将冲破而出的情愫压了回去。看着桌案上的长箫,韩之栋不禁拿起来在手中轻轻摩擦着,他不知要如何正视心里的感情,甚至都不知如今的他到底要怎样正视顾文卓。
一闭上眼,还是少年模样的顾文卓,一席水蓝长衫,玉带束发,眉眼间顾盼生辉,潇洒肆意。韩之栋不知是那日竹林光影里一瞬间的悸动,还是在生死之间突然的惦念,他终究还是深陷其中,从此便再也逃不开,刻骨铭心的怀念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