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场车祸发生。
当她红肿着眼睛推开我,歇斯底里的朝我大吼大叫的时候,我只是捂着脸,捂着耳朵,隔离着我和她之间的世界。
我没有选择。
那天半夜下了雨,雨水的白噪声如同一阵阵闷锤敲打在我的身体里,我坐在床上,只要一闭眼,就看见倒在血泊中那抹殷红——那张跟小澄极其相似的脸,反反复复的重叠在我心头。我不知道院长会什么要让我去清除她的记忆……而她又有什么宁死都不愿放弃的回忆……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捂着头,只觉得全身皮肤都停止了呼吸,一阵阵的窒息感把我闷在这个单独的空间内……周围的世界如同黑洞一般,一点一滴的抽干我身体中最后的氧气。
她开始躲着我,一天比一天憔悴。我最后一次去看到她的时候,她胡言乱语的告诉我,早就知道事情会发生……只不过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
后来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总是抱着身子蜷在墙角的另一头,刻意隔离与这个世界的接触。跟我最开始见到她的欢快样子相比,像是生生的在我脸上扇了两个耳光。
进退维谷。
逐渐的……我开始看不清所有的颜色,除了黑白,我什么都看不清……包括她的脸,她的表情,都开始没有了色彩。
周围的世界像是轰然倒塌一般,却有种毁灭的快感萦绕在我心尖。如果一切都毁灭的话,是不是我自己,才能得到救赎。
还是等不到。
那是一个连绵阴雨的冬日夜晚,研究员们坐在惨白的灯光下,做了一个最讽刺的决定——放弃她。我靠在门外,看着雨水一点点的打在地板上,打在草地上,打在我的肩头。
彻夜未眠。
第二天,她的新家人早早的就已经来了,据说是远房的叔叔。
院长让我清除她的记忆。
“那她会忘记我吗?”我还是不甘心。
“会的。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院长笑着,声音像是雪崩一般压过来。
全身一颤。
我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她的回忆,我全都不存在了。
我只是一个人站在世界的彼端,看着万物更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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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不记得后面发生的经过。
渺小的人类,就必须承担自己渺小的代价。
留学回来之后,我拒绝了国内顶尖大学的邀请,还是回到了这里。
在找到她之前,哪里都不想去。
那是一个盛夏的下午,东边的天空被云层压得很低,我突然被告知她可能所在的学校,我便开车赶了过去。
看着猛烈下坠的雨珠,雨刮器跟我的心跳一样飞速上扬,那个苍白的面容倒在磅礴的雨中,我的世界,不再游刃有余。
最终把她送到医院,索性并无大碍,只不过,她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想对她露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容,却忘记了这些年,已经不记得如何发自内心的笑了。总是维持着在外面优雅温柔的形象,却在见到她醒来的那瞬间,悉数崩塌。
直到我冰凉的手触到她额头的伤疤,才那么真切的感受到,原来她是真的,活生生的在我面前。
最后我休掉了全部的假期,一心一意的在医院照顾她。每天看着她逐渐恢复的笑容,听着她和所谓“父亲”热络的对话,都让我的心情一点点的柔和起来——至少这些年,她过得很好。
只是好景不长,她病好之后,我连再好好跟她讲话的时间都没有,就又去到了国外——因为组织好像有新的指令。
那是我大学间就加入的组织,代号为BS,在全球各地都有分部,以政界,商界及学术界的各个顶尖人物为代表……集中为人类的进化做贡献。
这一次的指令……在我接到通知的那一刹那,内心已经有些疑虑。代号为“Queen”,却并不说明缘由。似乎是关于找一个人的,这个人掌握着人类进化中最关键的一环。只要我们查到了这个人,就能走到组织的核心,也许……就可以查到父母的死因。
可是一年多过去了,组织里还是一无所获。我决定暂时休假回到恋语市。
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褪去了往日的稚气,似乎有点成熟的样子了。透明的眸子似乎总是闪着晶莹的光,看样子她过得很好。
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她了。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开车撞到她的罪人罢了。我躲在车里,看着她从另一个车里下来,脸上依然带着孩童时期的活泼与倔强。
手把方向盘越捏越紧,直到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鼓出来,又松弛下来。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守护她的,不管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