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歌来的这几天里,宁离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眼下正准备带着樊歌和一叶把原本打算今年结婚纪念日取出来的桃花酿拿出来。小山坡上那个宁离出生就已经茂盛的看不见头的老樟树,还是那样寂静的长在原处。一年前她和林恩在桃花林里细细采摘,清洗,遵循着步骤亲手埋下的桃花酿,不知是否还是当初幸福的样子呢?小的时候阿妈拿着那时候她还拿不动的晒网。扑簌簌地沥干桃花的水,笑着和她说着话。具体说了什么宁离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阿妈说“桃花酿酿的越香,我们囡囡也会越来越漂亮的。”人有时候很奇怪,越长大就越难记住记忆的具体内容,可矛盾的是,那种瞬间感受的感觉却不管到了多大都会记得。香气有些刺了鼻的玉兰花,妍丽的桃花,总是开在人不愿意去到的角落的桂花,和阿妈赶着节气度过的每一天,成为了宁离童年的记忆。
再走过这个青石板的小吊桥,青苔在石板边俏皮霸道的生长着,当初清澈的小溪水边总会有两边的人家聊八卦的声音,一边拍打着自家要洗的衣服。现在都看不到了。上游建了工厂之后,这些画面都消失了。小溪也隐约有丝臭味。记忆里随时会游动的鱼儿,现在又归向何处了?
不去想这些,宁离挖完这坛桃花酿,小小的一坛,埋下的时候以为是种下希冀的苗儿,会收获满嘴的喜乐。现在要用什么心情,去分享这一切呢。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宁离压了压心里的情绪,舀出几碗给自己和樊歌。彼此看着这个小乡村的得与失,各自有尝到的味道,只是这时候不需要再去说了。
一叶偷偷抿了一小口,砸吧砸吧了嘴。似乎被桃花酿清甜的味道取悦到了。在樊歌和宁离安静品尝的时候,偷偷跑去抱着坛子玩。有些肉嘟嘟的小手不断的伸进伸出。本来想偷喝,但好像已经发现更好玩的娱乐项目。一叶握紧拳头放进坛口,不一会儿又拿出来,不断尝试各种动作,很享受被卡住又能变化着拿出来的感觉。这个坛子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新玩具,好奇的大眼睛盯着坛子,好像一定要琢磨出与众不同的玩法才罢休。
宁离有所感知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被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和幼稚的举动觉得十分好笑。走过去他身边,拿出纸巾擦了擦他沾上了酒有些黏糊的手,笑着说:“一叶是个调皮鬼。”一叶乐的眼睛笑得没了边,抱着坛子更起劲了。
宁离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很不称职的母亲。林恩走后的那段日子,她只顾着自己的难过,一点都没想起来,这个世界上,跟她会有一样痛苦的就是一叶。虽然他现在还小,但是模糊的知道再也见不到了爸爸了,一叶一定也很痛苦吧。可那时候糟糕的她却一点没有顾虑到他的感受,反而从来没有在那段日子找她哭闹过,普通孩子会表现的不安全感和失控,因为她自己失控的更明显,让一叶比起感受失去,更先懂得了照顾她。他还那么小,自己的状态却把他逼得过于早熟了。这么一想,她真的很失败了。只有在告别了林恩骨灰的那天,回到家,从路上到家里,她一直抱着那个盒子不松手,即使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再有人叫她松手,死活都拽不动她。樊歌过来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让她把盒子放下。她还在用力的抠着,指尖泛白和过于用力的痛感,她好像都感受不到了。
彻底松开后,大家都陆续离开了。只剩下她和一叶。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想告诉一叶没什么的,想拾起力量去照顾一叶。但是所有的力气和精气神在彻底松手的那一刻都被抽走了。她没有表情了。也做不到其他事情。比起一叶,她自己更像一个婴儿,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一叶慢慢的走过来,抱着她轻轻蹭着,安慰她,“妈妈,没事的。”“一叶会代替爸爸照顾好妈妈的。”“爸爸一直说,一叶和爸爸,生来就是保护妈妈的。妈妈还有一叶来守护呢!”一叶这么说着,宁离有些泣不成声的回抱一叶。胡乱的说着抱歉。她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一叶,就算为了一叶,她也该好一点,她也不放心别人来照顾一叶。她怎么能一直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