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举在旁人眼里则成了他为了别的女人,抛妻弃子。
这有什么关系呢,等他把那个人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可上了战场后,他才打探到那人早已死去多年,他竟然跟一个死人怄了这么久的气。
那一瞬间,他好想立刻跑到她的身边,一辈子守着她,哪怕她现在心里没有他也没关系,他会等,一直等到她看见他的那一天。
可就在这时,晋国来犯,作为军中一员,他如果这时候离开就是临阵脱逃,必定会受齐国百姓指责,恐怕连整个景家也不能幸免。
为了家国大义,他选择留了下来,这一留就留了好几年,等到他终于拿到功勋,可以凯旋而归时,却接到她病逝的消息。
佳人已不在,这荣耀功勋该与谁分享?
他将那些用鲜血和汗水换了的功勋锁在箱子里,就像他将她放在心底一般,用不见天日。
两年后,他成了骠骑将军,骑着战马,在百姓的欢呼下回了京城。然而就在他进城与万民同乐的那一刻,他的父亲景老太爷咽了最后一口气,至死也没原谅他这个不孝子。
几家欢喜几家愁。
他这一生可以说是一场悲剧,没有胆量向喜欢的人表明心迹,让她郁郁而终。没有侍奉在年迈的父亲跟前,让他到死都在恨着他这个儿子。没有陪伴过孩子一天,让他到现在都不能释怀,父子俩比旁人还不如。
如今,听闻他为了一个丫鬟闯了宁王的画舫,他心中是喜忧各半。
喜他不像他那般懦弱,面对自己心爱之人都只能逃之夭夭。忧他会用情太深,误了自己的前途。
念此,景盛眉间拧成一个川字:“你何必为了一个丫鬟去得罪宁王呢?这偌大的府中你要什么丫鬟没有,宁王喜欢你送给他就是。怎么还兴师动众的去宁王那里要人,不是白白叫人看笑话吗?”
景云舒手里端着茶盏,半垂着眼道:“景家的笑话早就让人看了,就在十五年前你离家出走的那会儿。”
景盛一听,怔愣愣地看着他,与他那波澜不惊眸子相对。
他的眼睛就好像一汪失去活力的潭水,看不到一丝情感,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他想起平日里见他和别人相处时,他总是温和的笑着。唯独对他,景云舒从未给过他一个笑脸,也未曾唤过他一声父亲。
这孩子性子倒真像他娘一样倔。
他长长地叹息:“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可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该这样做。”他看了一旁的赵殊,缓和了声音:“宁王如今是声望最高的藩王,你若得罪了他,景家数百年来的基业有可能就毁了。”
自从三年前先太子去世后,宁王就成了最有望立储的一个,加上圣上宠爱宁王的母亲张贵妃。
满朝文武心里都明白,宁王是个智勇双全,宅心仁厚,恪守礼法之人,无疑是未来储君最佳人选。
至于今日为何出现这样的事他心中也满是疑问。以宁王的秉性,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一个小丫鬟,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景云舒放下茶碟,抬眸看向他,眸子里满是嘲讽:“你怕是离家太久,失了景家人的骨子里的自信,就凭宁王,他还没那个能力。”
景盛愕然:“你在胡说什么。我是景家的一份子,身体里流淌的是景家的血,骨子里自然有着景家人的自信。我只是想提醒你,咱们再怎么样,但终究是个普通百姓。宁王是官家人,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景云舒垂下眼睑,冷笑:“景尚书这么忙还要为我的事操劳,我真是受之有愧,不过我的事我自会处理。时候不早了,景尚书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中人担忧。”他起了身,负着手就要往外走。
“啪”景盛一掌拍在桌上,连着赵殊和荣叔都一道颤了颤,默默地垂下头,秉着古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训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生怕这父子俩祸及鱼池,殃及无辜。
景盛起身手指着他:“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这些年的圣贤书你都白读了,景家前两条家规是什么?”
“忠君;敬长。”景云舒应答如流。
“你既然知道,那你是在做什么?”景盛呵斥。
“我做的自然是忠君,敬长。”景云舒头也不回,背脊挺得笔直,紧抿的嘴里倾吐出一个又一个的字:“我忠的是大齐之君,敬的是景家之长。”
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宁王不过是个藩王,景盛早在他离家之时就被除了名。
景盛一噎,怔愣了好半天才道:“就为了一个丫鬟?”
因为一个小丫鬟,得罪宁王,与他翻脸,他倒真想瞧瞧那女子了。
景云舒既不回答,也不否认,而是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要下雨了,荣叔,拿把伞给景尚书吧!”
荣叔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声唉,就转身往内堂去。
景盛看着景云舒的背影,拳头紧握,面上冷到了极点。
他在军中时,什么样的刺头没见过,在狂妄的人到了他手里,拖下去打两顿就治得服服帖帖的。
可景云舒,他是真的没办法,看不懂,也打不得。
他这副倔脾气,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不由扶额叹息,天道好轮回,苍天放过谁。
荣叔这时已经取了伞来,恭敬地送到景盛面前:“老爷,外面天色有异,这伞您拿着吧!”
景盛接过伞,语重声长地嘱咐:“阿荣,照顾好公子。”走时还不忘瞪了景云舒一眼。
景盛走了之后,赵殊才松了口气,瘫坐着,早知道就不留在这里过夜了,也不至于一大早就面临这样的精神摧残。他打着呵欠,正要起身回去再睡一会儿,忽然听景云舒唤了一声:“荣叔。”
声音冰冷如霜,叫荣叔心头一颤,躬身行礼:“公子。”
景云舒回头看着他,平和的眸子深处有一丝怒意:“我从小是由你看着长大的,在心中一直把你当成我的父亲,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荣叔一愣,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说,忙点着头:“是,老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