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郑亦雪还是宣月宁,虽然都是他的女儿,但他对两个人的关注十分有限。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堂上,后院全交给了自己母亲打理,除了亲自教导的自己和他极其疼爱的郑十九郎,其他孩子,他只谋算谁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很显然,用一个从乡野找回来,处处不得大家欢喜的真嫡女,去换一个皇子的示好,太划算了。
宣月宁得知这个消息,将自己整整关在房里三天。
郑梓睿担心极了,也不出去了,围着她转,劝她至少用些饭。
她先是抱着自己蜷缩在床上呆愣了一天,而后任由自己默默流泪。
最后开始自己动手收拾东西,收拾的全是裴寓衡给她寄来的信件,她的眼中,再无情绪,很乖顺的同意了换婚约一事。
吹锣打鼓,嫁衣披身,她嫁给了萧子昂。
在她上花轿那一刻,他骤然区分开了梦境和现实。
宣月宁那天剪掉一头青丝,同郑家断绝联系时,她说:“父亲认我当女儿不过是迫于世俗压迫,若是真假嫡女之事没有被宣扬出去,凭十一娘才能,父亲怎会将我认回来,只怕要一顶小轿将我接进府,对外说我是郑家养在乡下的十二娘,而后将利益最大化,拿我换十一娘的婚事,又不会和萧家闹翻脸……”
这些话,竟然和梦境全然重合。
“夫君,夫君你醒醒,夫君。”
郑梓睿被吴桃儿叫醒,整个人如同在水里打捞上一般,“夫人,那些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可那天被他牢牢记在眼中的,月宁那悲戚的神情,若不是经历过,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简直一字不差,他当时还疑惑,她凭什么用那般笃定的话语来诉说。
难道,她经历过梦中的一切?
她经历过全家视她为麻烦,用她来交换郑亦雪和十一皇子的婚事,她经过被误解,被训斥,被不理解。
他的月宁,他的阿妹啊。
郑梓睿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给吴桃儿看了,夫妻两人感情倒是又亲切了,等他冷静下来的次日,他就直接剥脱了他母亲掌管中馈的权利,让他母亲和父亲颐养天年。
而后每天晚上他都紧张的早早入睡,又期盼能继续梦见月宁,又害怕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还记得,月宁那句已经偿还过,她是用什么还的?
可越紧张,他越梦不到。
吴桃儿见他神情太过紧绷,让大夫给了开了安神药。
没想到一碗药下去,他竟又做梦了。
时间就接着上次月宁嫁给萧子昂而继续,而后他每晚都喝一碗安神药,断断续续将梦做了下来。
时间飞逝,在梦里,他父亲已经将家主之位让给他,但他始终把控着自己,自己也察觉出不对了,郑家根已经烂掉,尾大不掉,但奈何已经深陷其中,无法离开。
而这些年,在他父亲的教导下,自己应对朝堂愈发出色,曾经的青涩郎君,已然可以游刃有余处理朝堂之中各种事。
甚至被他父亲影响,他对后宅之事也愈发不上心起来,将宅院丢给夫人就不再管了,自然也不知道夫人在他不在的时候,被母亲如何磋磨,甚至差点掉了一个孩子。
这样的自己,对宣月宁自然也是愈发冷淡,发展到两人一年都碰不见一面,除了她的生辰礼,自己给郑亦雪挑选时,也会顺带将她的准备出来,再无交集。
郁结于心的宣月宁在萧府病的愈发重了,可他们听信郑亦雪的片面之词,认为她是想如同闺阁时期,欺骗他们过去看她,竟没有一人去萧府。
大雪纷飞这日,嫁给十一皇子的郑亦雪邀他们一家参加她的生辰礼,他们自然全都去了。
郑家已经和十一皇子绑在了一起,岂能不给十一皇子面子,尤其郑亦雪十分得十一皇子喜爱。
郑延辉时常说,用宣月宁换了郑亦雪的婚事换对了,不然哪能有这从龙之功。
冷眼旁观的郑梓睿真想打醒真在迷雾的自己,快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
你的父亲竟敢参与到皇位之争中,而女帝身体康健,你们这是在找死。
就在宴会照常进行时,萧家小厮寻了过来,同他们说郑夫人病危,还望郑家人去见她最后一面。
郑亦雪当时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阿妹这是何意,明明知道现在是我的生辰礼,故意用自己要病故寻我晦气不是,她就这么不喜欢你们来参加我的生辰礼,非要到她那里去是不是?”
郑梓睿听到宣月宁病危恨不得立刻过去,可不知为什么,平常他都能走动,现在却动都动不了。
好似是因为自己不再过多关注月宁,所以在自己的梦中,他也不能过去了。
他心急如焚,却只能眼睁睁看见自己在十一皇子也明确表示不高兴时,说了句:“让她莫要闹了。”
萧家小厮愕然领命回去。
“你会后悔的。”
他跟自己这样说。
他好像已经知道之后会发生何事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睛怎么如此之酸。
宴会后期,一身素服的萧家小厮又来了,宣月宁真的亡故了。
这般大的事,萧府不会开玩笑。
她孤零零,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在她生辰礼这日,亡故了。
他看着自己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的母亲打翻了茶杯,看着自己父亲愕然的模样,又瞧见了有些得意的郑亦雪。
他们连宣月宁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在她病危时,他们全部都围在郑亦雪身边为她庆生,甚至他自己今年的生辰礼还没有送出去,本是想等参加完郑亦雪的宴会,再派人送过去的。
现下也不用送了,因为没有人会再拆礼物了。
原来她说的病重都是真的,她从来没有欺骗过他们,是他们误会了她。
他们一家人匆匆往萧府赶,却被已经成了宰相的裴寓衡拦下了。
他不让他们进去吊唁,认为他们不配!
“不当萧家妇,不做郑家女!”
这是宣月宁的临终之言,她得多难受,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得对自己的亲人多么失望,才能说出不做郑家女来!
“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他冲他们大吼,觉得自己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你们竟然生生将月宁推走了,你们竟然从没给过她父母亲情,就连自己都不是个好阿兄。
原来,她说自己已经偿还过了竟然是这个意思,是用她自己的性命偿还过了!
“怎会如此?!”
“怎能如此?!”
“月宁,啊!”
他从睡梦中惊醒,一口血喷了出去。
“啊!”吴桃儿惊叫,“夫君,你莫要吓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血了?”
“来人,去找大夫!”
他一把扣住吴桃儿的手,吴桃儿手足无措,他的神情太过悲恸,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流了满脸的泪,“夫人,我该怎么办啊?如果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什么是真的?你刚刚是在做梦?”
“什么梦能这般真实,真实到这就是他们能做下的事情!怎能那般对月宁,她何错之有?”
“月宁?”吴桃儿准确捉住了这个字眼,她也是知道夫君有个当亭主,却断了联系的阿妹的,她夫君时常想让阿妹认祖归宗,一心惦记这个事。
她安慰道:“阿妹一定会同意回来的。”
“不,她不会回来了,”他死死攥住夫人的手腕,“我怎么配让她回来!”
“不当萧家妇,不做郑家女!哈哈,哈哈,我们错的何其离谱。”
吴桃儿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但知道他现在神情十分不对,“不怕,”她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是做错事了吗?做错事了我们改,我陪你。”
“是,做错事了,但也无法改了!无法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