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寒家大院里一片宁静,气氛幽静了,有心之人倒是更为燥腾,惶惶不可终日,默默念叨着思索着自己这一天的功过对错,也有庸庸碌碌一辈子的,琐碎几句闲话亦或是八卦,合眼入眠,只等来日再重复前日的生活,也有深陷回忆不可自拔的,沉浸在回忆的种种,静静坐着,也许回忆再苦,现下看着倒也都是甜的。
人是这世界上最脆弱无助的一种存在,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也都必须要面对。
寒冽此刻躺在自己柔弱侍妾的怀里,轻抚着那日渐鼓起的肚子,倾耳仔细听,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小妻子,笑道:“凤儿,他动了!”
一改平日在外冷淡德高望重的模样,在这称作凤儿的女子怀中,俨然就是一个期待自己孩儿出世的傻乎乎的父亲。
他蜡黄的脸上,老年斑已经渐渐升起,胡须已经灰白,没有白天冷酷气质的加持,看来更显得苍老年迈。
老来得子从来都是喜上加喜,寒冽自是不敢轻易放松。
他开怀傻乎乎的笑着,更是疼惜的看着自己同床共枕的年轻女子,丝毫记不起来当年他得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时抱着另一个女人的景象。
那唤作凤娘的女子,着实是个柔若无骨、柔中带情的女子,凤眸迷离含情带羞,小巧的鼻梁,嫩唇轻启,羞涩道:“老爷喜欢就好!”
沉溺在幸福里的女子约么都是不带大脑的,她看着那边喜爱不已的寒冽,轻轻试探道:“老爷,今日可曾让那顾小姐同意?”
那边寒冽显然是听到了她的话的,只见他笑意渐渐凝固在脸上,缓缓从女子怀中坐起,拉远两人的距离,似是顾忌到女子不能情绪波动,他干笑道:“你一个女子家,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多心了!”
他留恋的摸了一下那凤娘的肚子,旋即,眸子一层冷意升起,白日里摆着的架子略略出现。
那凤娘倒也不觉得自己说错话,带着些委屈道:“夫人她不也是女子,为何她就能为老爷操心?”
寒冽闻言,默默不语。
是啊,一个只是想要为丈夫分忧的女子,何错之有?
只是,女子妒为大忌,尤其还是妒忌自己的当家主妇。
所以,寒冽还是有些生气的。
却听凤娘接着道:“我知道夫人比我早陪伴在老爷身边许多年,我也知道夫人在老爷心里的分量举足轻重,只是,我既然是老爷的侍妾,自然是要为老爷多多分忧的,只是我一向苦恼,觉得自己笨拙,心思不如夫人通透,可是老爷你若是真心待我,又如何会……”
她似乎有些不愿意接受接下来的话,更是不愿意接受这话里代表的她的处境,沉重的叹了口气,一滴晶莹的泪珠随即落下,楚楚动人,煞是可怜。
只听她接着说道:“又如何会如此防着我?”
向来女人的温柔和泪水在男人面前就是最大的杀器,寒冽见她悲伤,心中一动,只好挪近了些,安慰道:“我竟不知你何时生了这样的心思?你是我枕边人,我又如何会防着你?只是有些事情,女人家不方便涉及太多,知道太多反而对你不好,今日瑛儿……”
“瑛儿”二字一出口,寒冽就知自己犯了大错,果然凤娘从微微啜泣一下子变成了轻声哭泣,寒冽着恼的叹气,接着道:“夫人毕竟和顾小姐是婆媳关系,又一向走的近,带她去不过是为了让那女子同意,没有别的!”
另一边,凤娘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柔弱无助的小模样更是惹人怜爱,她断断续续哭泣着,并不相信寒冽说的话,所以也并不搭话。
寒冽只好压低了语气,将凤娘深深抱在怀里,脸颊彼此摩挲着,道:“今日的事儿,本就涉及皇家机密,知道的人本就有危险,我这么疼惜你,又如何会让你以身涉险!”
凤娘微微停了哭声,抽噎道:“那老爷今日之事顺利吗?”
寒冽抱得更紧,见她换了说法,温声道:“不顺利!”
那边凤娘伸手也抱回寒冽,彼此缱绻,室内一片静谧,良久,寒冽轻轻叹了口气,凤娘安慰他道:“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老爷今日不顺利,还有明日,所幸那顾小姐不是必须被囚在咱们家吗?天天去磨着她,总有一日会成功的!”
寒冽回了一个更紧的拥抱,当下无言,只是心里思索万千。
皇上想得到那宝剑,如今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那顾家父女不识好歹,一个深陷诏狱,一个身陷囹圄,却都死撑着嘴皮子,不肯答应。
那人给他的期限也快到日子了,一个东西,如何给两个人?
何况还是一个不知道在何处的东西!
如今形势大变,天下本就刚刚大一统,零星散落的小国家还多着,屡屡在边境作乱。
而一统天下的大军自来由荣亲王握着,皇上手握政权,虽然收了荣亲王的兵权,可是荣亲王此人从来不是好相与的,这阳城内这么多的名政权贵哪个不都是翘首以望,找准阵营。
南方边防独孤将军这次归朝,手中兵力也是不可估量,就看这独孤将军与谁为伍了?
怕是彼时朝中又要热闹几天了!
他又叹息了几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尤其清晰,又叹了几口气,心里似是有了,合眼睡了。
寒家大院的另一座园落里,那个被唤作“瑛儿”的身着白色寝衣的苍老妇人也在梳妆台前坐着,仔细打量着自己脸上又刻出的一道道皱纹,心里百感交集,却也有些无奈,苦笑着接受现实。
“夫人,该安眠了!”
身后秋雨温柔提醒。
“当年怀枫儿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抱着我的!”
她叹息,伸手比划了个姿势,也不管秋雨看没看懂,兀自回忆。
秋雨沉默着。
又听寒夫人接着说:“秋雨,我最近又多了一道皱纹,你看这儿!”
她在自己脸上示意,突然跳到另一个话题,道:“当年枫儿就是老来得子,却不曾想,原来还有一个更老来得子的!”
垂着眸,兀自思索,似乎思绪有些混乱,无奈道:“唉,真的是老了,哪里比得过貌美如花的芳华少女呢!”
秋雨见自家主子悲伤,安慰道:“夫人何苦为难自己?每个人都会老,只是时候未到罢了,且夫人心态如此年轻,本就是人中翘楚了!”
“是啊!每个人都会老,呵…只是她时候未到!”
她轻飘飘的说着,也不知是何意,是说给谁听。
室内又陷入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