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郑员外家门前，几个仆役正忙进忙出，搬着些箱子、物品到车上去。因为那日的事情，郑平渊脸上的愁云似乎还没有散去，只有在向祖母拜别时，他才尽力地挤出一丝微笑。

陆丝清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口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到郑平渊的神情，她的心底竟没来由地牵扯出一丝伤痛。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那晚拒了他的情意以后，她这两日内心是如何煎熬，又是怎样魂不守舍。

原本下定决心不来的，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这里。她的目光越过无数不相干的人，直直地定格在那个男子的身上，无论如何万难移开。以前实在难得有这样的时刻，能让她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她看着他吩咐仆役，看着他看他们安放东西，看着他扶鸢儿上车——她看得出，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眉宇间总有一抹散不开的愁云。

她本不该来的。然而她千方百计说服自己：好歹相识一场，便是去送送也是应该的。若是担心难以面对他，最多不现身就是了。

她的确没有现身。她怎么能现身呢？事情已经闹到这般田地，她总不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洒脱且无所谓地走上前笑着送别：郑公子，郑小姐，我给你们送行来啦。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她也知道，此时后悔还不算晚。只要她走过去对他说一句话，迎接她的就会是一个天堂，——哪怕只是一个短暂的天堂。

然而接下来呢？随之而来的极有可能是一个地狱，一个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心中有一个声音——那声音一直在引诱着她：这个人此去可是再不会回头的了；此时若是错过，此生便是想再见一面都是不可能的了。

与此对应的，还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如果你当下无法约束自己的感情，将来很可能会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师父师母的教导，柳姑的表姐的遭遇，你竟都忘了吗？

然而，最初的那个声音又在辩解：郑平渊同那个姓冯的少爷是不同的，是的，绝对不同。

究竟怎么办才好呢？陆丝清苦苦地思索着。

可惜，在见到最终的结果之前，人永远无法知道哪一种抉择才是更好的。因为自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以来，人对同一件事情的选择永远只有一次，根本无从比较——没有前生可以参照，亦没有来生可以重新选择。

马车已经慢慢开始行驶了，陆丝清看着那行队伍、那个身影渐行渐远。她的理智在一点点崩溃，开始一步步地屈从于心底的一种莫名的东西。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这时，陆丝清不知哪里积蓄出那样大的勇气——事后回想起，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似是鬼使神差一般，她快步追了上去，在后面喊道：“郑平渊！”

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然而第一声却被周围喧闹的人声湮没了，她不得已又喊了一声。与此同时，她脚下的步伐也在加快。

那个人终于从马背上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正一步步靠近的她。郑鸢儿也早已揭起车帘，看到眼前这一幕，着急地催促她那兄长说：“你还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