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沉，程千易背上行囊，出了门。

陆先生带着三两随从，早已在外等候，“幸好你没在葬礼上哭起来。”

“辜负您了。”程千易打趣。

二人会合，翻身上马，向着京都方向前行。

脚程很快，次日清晨，便到了京都城门。

进城者众，但为防止灾后疫病，守卫官兵及医师均尽责审查，故城门外摩肩接踵，拥堵不堪。

陆先生的随从对着城门上的官兵打了一长段复杂手势，而后他们便被带到队列前面，先行检查放行。

这后门开得，看来陆先生可不是江湖上的人啊。

进入城门，京都虽依然繁华，但处处遍布地震所带来的疮痍。

工部驻扎在道路旁，一处一处地清理修复着这座古城。

“虽没有太大伤亡，但光是这修复工程，就够让皇上出血本了。”陆先生叹息道。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到了城东远离闹市的陆府。这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府邸，清一色的灰白砖墙，不加雕刻的檐柱，就连牌匾也是像蒙着尘土一般，随意写着不甚好看的“陆府”二字。

管家急忙上前迎接，小跑到马前俯身跪下。陆先生则熟稔地踩着他的背，翻身下马。

程千易学着陆先生的样子，踩在马下小厮的背上，但脚下那背脊的质感，令他有些惶恐。

被簇拥着进了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宽阔的四方池塘。睡莲朵朵，红白共塘，莲藕如玉如雪，婷婷而立，翠色叶盖拥着花盘，随风摇曳，清香入鼻。水中锦鲤殷勤，嬉戏成欢。

池塘中央有一狻猊巨兽喷泉，它四肢紧绷，须，高昂着头，张着血盆大口，水柱喷涌而上，颇有气势。

左右是蜿蜒小径，铺着青石板，两路延伸，尾处各有一个拱门。

程千易看着这个不按章法建造的宅院，直觉得奇怪，但还是跟着陆先生迈进了右侧拱门。

眼前豁然开朗，有住宅，亦有亭台水榭、画舫游廊，园林的盛美与起居之所的清雅相融合，互相对比衬托，竟气韵非凡。其间假山湖泊萦绕，花木繁盛，水色佳美，一派自然物华之美。

这陆府外表看似粗俗，其内里实则是处处考究。这窗漏、檐角、墙洞，无一不是雕镂精巧，收放自如。再说这空间布局，虚实相交，或欲遮还羞，或盛放敞开，完全突破了老式庭院模式。

能造如此之宅，这陆先生虽性情古怪，但真算是不凡之人。程千易看着走在前面的气宇轩昂的陆先生，只想俯首称臣。

陆先生带着他进入堂内落座，奴仆恭顺地端上茶茗。

“这宅院里原来只有我一个主人，”陆先生抿了口茶，缓缓说道，“现在，明面上，你也是他们的主人，但是他们信服不信服你，这可就得看你自己了。”

“好。”程千易点点头。

“这不爱说话的人，在世道上本就不好混，所以更应努力地去活。平常人的寒暄，于你而言便是一种训练。你现如今在我陆府，就先把这一方园地的人脉打玲珑了。所以的事情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就直接给我说，我陆府最不缺的就是钱。”

“有一事，不知道能不能问……”

“尽管开口。”

“有如此居所，又有奴仆百人，不知陆先生的身份是？”

陆先生听后爽朗一笑，直言不讳，“我嘛，大俞皇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