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窝在这么一个小公社,一干就是十几年,升迁无门,成天和一群没素质,不礼貌的泥腿子打交道。最近中央的风向又变了,别的不说,就说县里新来的第一书记方家成,隔三差五开会,会议主题不是减少批'斗会,就是纠正思想错误。
他姓胡名图,这个图字,本是图谋大业的意思,被这些乡下人叫成了糊涂主任,难不成,一辈子都在这个地方,当这个糊涂主任,和这些人打交道?十年前,他就错过了机会,如今还要再错过一次吗?
走之前,刑卫东又告诉了胡主任一件事,“听说,十年前,你欺负了李狗剩的妹妹,你就没怀疑过这里头有内情?”
胡主任变了脸色,“你知道些什么?”
刑卫东呵呵一笑,“知道什么,这可多了去了,比如说李狗剩是怎么灌醉你,怎么把他妹子送到你的床上,怎么栽赃你强'奸妇女。”
“或许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清楚,你和李玉梅的一段婚外情,就是李狗剩拿捏你的把柄。如果我告诉你,李狗剩用来威胁你的所谓的证据是伪造的呢?”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胡图那时还不是什么主任。只是省里派到红旗公社支援建设的大学生,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敢于表现,经常下乡深入群众。
大河湾大队是离公社最近的一个村,他去的次数最多,渐渐的,就和一些村民熟悉了起来,李狗剩就是其中一个。李家人都很热情,待他很好,每次去大河湾,李狗剩都要拉自己去家里吃饭。
后来有一次,他又去了大河湾,李狗剩说他老娘过生日,让自己去做客,实在推辞不过,他就去了,到李家的时候,李狗剩的母亲正在杀鸡,他兄弟李海还去供销社打了烧酒。吃饭间,李家人一直灌他酒,等到再次恢复意识,他已经是光溜溜的躺在炕上,身边还睡着李狗剩的小妹李玉梅。
李家本想让他对李玉梅负责,怎料自己早有妻子,遭到自己的强烈拒绝。后来,李狗剩又拿出一张男女交缠的照片,扬言这上头的人就是他和李玉梅,还说要去县里告,去省城告,告自己犯了流氓罪。
他害怕了,为了求李家人高抬贵手,什么代价都愿意付。那时革委会有个办事员的空缺,他向领导推荐了李狗剩。李狗剩也会办事,一来就立了大功,带人从程家院里刨出了唐代的玉佛。
这十年,自己成了公社革委会的主任,李狗剩就当了副主任。就因为当年那张照片,他被李狗剩握在手里捏圆揉扁,事事听姓李的,现在有人说,照片是假的。
胡图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不可能,我亲眼见过那张照片,怎么会是假的。”
看了他一眼,刑卫东缓缓从前襟的衣兜里取出一张黑白照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说的,是这张?”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没错,只是脸部模糊,仔细看,女的确实是李玉梅,男的只露出侧脸,长的同胡图有几分相像。胡图是个大众脸,去大学里看看,十个男学生里有六个都是他这种长相。
相隔十年,再见这张照片,当事人的心情很是复杂。
“岂有其理,狗日的李狗剩,老子要活剐了你!”
目的达到,刑卫东心情颇为不错,迈着大步离开了公社革委会。
他去当兵的第二年,程家就出了事。那一年,整个华国从上到下的状况都很不明朗,就连部队也有些小的摩擦,二伯急流勇退,及时从实权位置退下,在疗养院住了大半年,才逃过一劫。
对于程家,当时他实在爱莫能助。这些年,他一直托人调查李狗剩,就是为了等待时机给程家平反,只是,有人已经等不到了。
……
碗筷刷完,刑虎带着刑卫北出门去了,家里又只剩下王改秀和赵青禾两个人。
王改秀絮絮叨叨的给赵青禾讲了不少程家的过去,“什么地主,哪里的地主只有三十亩地,连个富农都算不上嘞,就是被人害的,青山没了,留下他爹孤狐伶仃的,可咋活呦!”
“不说了,不说了,难受死个人了,大丫你去厨房舀一碗黄豆,到村头给咱割一斤豆腐去。”王改秀拍了拍围裙,从炕上下来,佝偻着腰又进了厨房。
赵青禾亲眼看见刑家阿妈的眼角红了,说实话,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秩序被破坏就是文明社会的灾难,大背景下个人又有什么办法呢,顺势者得利,其余人只能炮灰。
为了转移王改秀的注意力,她朝着厨房的方向喊话,“唉,我马上就去。阿妈,中午咱们吃锅塌豆腐吧,这可是我的拿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