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才短短几个月，这东昌湖已经发生接纳了两具尸体了。

“你的章鱼呢？”累极了而又毫无收获的汤姆丧气地坐到张宇身边。

“水里呢。”张宇看着前方，机械式的回答道。

“它怎么可以离开水那么久？”在案情怎么想都毫无进展的时候，汤姆喜欢转移一下自己的思想，试图从别处得到灵感。

张宇艰难地吞下食物，回过头向汤姆展现出一个微笑，一脸“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的表情，回答道：“因为章鱼的体内有一个小小的蓄水库，在它干枯以前，章鱼都可以离开水四处活动。”

汤姆听得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张宇问：“你……你确定你在警校学的是法医而不是兽医吗？”

张宇不致可否地耸了耸肩，把章鱼从水中捞了出来，拍拍手，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我现在这样说你也许不相信吧？如果你再不快点动手的话，第二具尸体很快就会出现。”

“这个我知道。”汤姆轻皱起了眉头。张宇凭的，是一贯的直觉。他的直觉，总是准得可怕：“你有根据么？”

张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有学过心理学么？”

在非常满意地看到汤姆摇头后，张宇若有所思地开口：“这在心理学上叫做习惯性犯罪。这种犯罪不但是犯人的习惯，更是有周期性可言的，会一直进行下去。”

“那……”

“你也不用灰心。凶手是黄种人，男性，175公分左右，很大可能是本市人。你就好好查一下吧。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汤姆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宇远去的背影，偏又是不敢叫他停下来。他的背影既孤单又虚幻，汤姆只能愣愣地看着张宇离开。

所以，汤姆就一直后悔当时没有叫停张宇。张宇是个非常优秀的法医。但是的话，汤姆不明白，但他听了。他知道那应该有道理，可惜自己并没有去问。更重要的是，汤姆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忘记张宇离去是的背影，既孤单，又虚幻的……

找不到张宇，汤姆就随便找了一家酒吧喝酒去。他现在是郁闷又生气。禁不住就点了马汀尼这样的烈酒。在酒吧变换的灯光下，看着手中晃动的酒，回想着张宇的背影和他那双干净白皙修长的手。越想越郁闷，越是郁闷，却又越生气，这女尸已经被毁容了究竟是不是刘姐？

汤姆就是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突然地听到了一把清澈而让人难忘的声音。

“一杯马格丽特，一杯白水不加冰，谢谢。”礼貌而客气的语气，却又是恰到好处的冰冷。让人听了还想再听，一生难忘的声音。

汤姆突然失去了回头的勇气。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真有那么好的运气。

一个男人随着摇摆的人群不经意地撞进了汤姆的眼中，会带着章鱼上街的男人可是只有一个！汤姆终于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看来，这个城市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飞快地冲到张宇面前，汤姆原是有千万话在心头。但看见杯子里熟悉的一团紫色，汤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看来，章鱼能穿过直径一厘米的小洞的传言似乎不是空穴来风。

“厄……汤姆局长？你……你不呆在刑侦局，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张宇也是真的为汤姆的出现而惊讶，不自觉地问了出口。话音虽不大，但酒吧却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不安地盯着汤姆看。酒吧这种地方，对于汤姆这种行业的人特别敏感。

全场只剩下音乐在疯狂地播放着。

还是张宇先回过神来：“没关系，反正我也有事想找汤姆局长。”

“你有要找我？”汤姆不禁惊讶地挑了挑眉。张宇会找他，一定是关于上次的尸体的吧。汤姆心里虽然为能破案而高兴，却也有着浓浓的失望感：“我们到外面再说吧。”

张宇干掉了杯中的酒，在汤姆付款的同时掏出章鱼，乖乖地跟着汤姆走出酒吧，来到了酒吧后的小巷里。

小巷名副其实的小，而且窄，隔了大老远才有那么一点灯光。汤姆是不相信鬼神的，现在却不知道是因为环境还是身边有张宇这个工作如此特殊的人相伴的关系，居然把自己现下的情况与恐怖电影联系了起来。他忙甩了甩头抛开了这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张宇微微地低下了头。汤姆这才愕然地察觉，张宇的眼中居然带着浓浓的忧伤。刚才在酒吧变换的灯光下并没有注意到，但在街灯恬静的照射下，汤姆却清晰地在张宇眼中读出了悲伤。原来给人冰冷感觉的张宇，突然露出如此人性化和惹人怜爱的表情，汤姆倒是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已经知道尸体的身份了……是刘姐……对不起……因为章鱼说是我的熟人……我私自括了指纹……厄……章鱼的嗅觉比猎狗还好……我把之前刘姐的旧物拿了出来，章鱼就发现是一样的指纹……我……”张宇胡乱地说着，仿佛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汤姆微叹口气。看见张宇像做错事般的无助样子，汤姆一阵心痛。其实，张宇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成熟。

张宇微一错愕，迅速地抬起了头，黑亮的眼睛中渐渐地涌现出水气。不愿意汤姆看见自己的泪水的张宇再次迅速地低下头：“刘姐……刘姐她虽然有错，可是也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她其实待人很好的……”

汤姆轻轻地把张宇拥在胸前，学着趴在张宇肩上的章鱼，轻拍张宇的头顶以示安慰。张宇一直不肯在汤姆面前示弱，头死死地低着，靠在汤姆的胸前，只是低声地抽泣。但用力握住汤姆衣服，微微颤抖着的手，却完全暴露了他激动的情绪。

“刘姐她人真的很好……刘姐之前很是关照我的……虽然她欺骗了彪哥，但那也是缺钱的原因啊……凶手会是谁呢？手段这么残忍！”

汤姆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的眼眶也开始发红了。谁说这种事情见多了就会麻木，汤姆却是越发地感到痛心。他只能安慰张宇：“没有人怪你的……能知道死者的身份，对追查凶手也有很大的帮助。这并不是你的错。”

张宇等到平服了情绪以后，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淡淡地说：“真抱歉，让你看到丢脸的画面了……”

汤姆非常反射性地摇了摇头：“关于那具尸体的身份，能不能请你跟我到局里一趟？”

汤姆并不想让张宇再次伤心。但他却不得不依照规定办事。有时候，人就是如此无奈，而且窝囊。

张宇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局里就有很多事情要登记，要归档，要记录。弄着弄着，时间就长了。当汤姆领着张宇走出刑侦局，城市里的灯火差不多都要灭光了。汤姆这才很抱歉地发觉，原来已经是凌晨快两点了。

虽然是夏天，但在凌晨两点，总是很冷的。刚步出温暖环境的张宇只穿着短袖的衣服，禁不住就打了个抖。

“夜了，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并不是女孩子，用不着汤姆局长为我担心回家的安全问题。”

张宇回复了一贯的冷淡。或许该说，在让汤姆看见了他的懦弱后，张宇变的比以前更冷漠了。汤姆不由得对他的态度生气。可是，汤姆并没有表现出来。

“真的不需要吗？”

“不需要。汤姆局长请担心自己的安全吧。”

对与张宇的拒绝，汤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像上次一样任由他离去。不过，这次汤姆倒是吸取了教训，拉住了张宇：“你换了电话号码也不告诉我，让我以后怎样找你？”

张宇看了汤姆一眼，在汤姆以为张宇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张宇却突然地变出一支笔来，在汤姆的手心上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可是汤姆总是觉得张宇和这件案子脱不开关系。或许该说，汤姆在下意识地希望张宇与这件案子有关吧。对于汤姆来说，张宇的确是个特别的存在。张宇的举手投足，都能让汤姆深深的意外和为之吸引。即使张宇特意对人有所保留，也让人非常想亲近。

汤姆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想。

“该死……”

当电话里不知道第几次传来“正在通话中……”的悦耳女声后，汤姆恨不得把电话直接摔到地上。刚开始的时候，汤姆只是尝试性地打电话给张宇。但这几天，张宇的手机除了通话中就是已关机，让汤姆着急不已。

难道他……出事了……

汤姆赶快赶走了这个念头。如果是出事的话，电话不应该是通话中才对。想了想，汤姆带着少许碰运气的心理，发了一条短讯，然后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直到被电话的铃声吵得醒过来，汤姆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是电话铃声。在发了一阵子呆以后，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伸手刚好接住快要从桌子上掉落的电话。一旁的电子表发出幽幽的绿色荧光，清晰地显示着时间2：04。

“厄……喂，张宇……”

“汤姆局长……”

张宇身处在一个信号非常差的地方，四周的环境应该也很差。张宇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汤姆却完全听不到。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不少尖笑声和某些疯狂的声音。

“张宇，你在什么地方？”汤姆觉得自己的音量简直像在吵架。但不是这样的话，张宇恐怕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我……唉……”

张宇的话再次被四周的声音打断了。张宇在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但似乎是捂着电话特意不让汤姆听到。

“现在没办法说……早上七点，你等我电话。”

汤姆只能瞪着已经挂断的电话。他隐约能猜到张宇在什么地方。以张宇冰冷又不服输的性子，的却很有可能亲自插手这件案子。问题是，如果张宇自己一个人到那么混乱的地方去，很有可能不但毫无收获，还会遇上危险……

汤姆发现，自己居然越来越被张宇牵着思路了。努力地把张宇从脑海里驱赶出去，刚刚醒来的汤姆一点睡意都没有，便决定去洗个澡再作打算。可是他断然猜不到，他接到的关于张宇的消息，并不是张宇的电话，而是刑侦局的电话。

第二具尸体出现了。这次发现尸体的，是张宇和白苏。

当汤姆飞赶到现场，白苏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张宇还站在那里。听见汤姆的声音，张宇一下子抬起了头来。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是很久没有休息的疲倦。但张宇眼中的坚决，却让汤姆十分震撼。

“让我来验尸。你该相信我的能力。”张宇非常平静，平静得过分。除了汤姆，在场的人都对张宇的态度和要求心生不满。

“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你……”

张宇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汤姆。

“唉……好吧……”汤姆拿他没办法。而且汤姆也相信，张宇有这份能力。

张宇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向尸体。汤姆这才真正地看到了那具尸体。这次的尸体比上一次的更惨，让汤姆想到了“凌迟”凌迟是古代的一种刑法。其中一种说法是受刑被一刀刀砍下身上的肉直到死亡。另一种说法是受刑者必须被砍108刀，在砍完以前不能死亡。这个词。

依旧是在溪水边，这具尸体却发现得很及时，血还在往外冒着。尸体眼睛大睁着，是不甘心闭上，也是无法闭上。眼球钉着钉子，撑开了眼皮。凶手似乎对毁掉被害者的容貌很有兴趣，这具尸体的脸同样是血肉模糊，有着不完整的牙印可惜的是，无法括取齿痕。脖子被钢索一类的东西反复反复地勒开过。张宇心念一动，伸出手沾了一点血，放到唇边舔了舔。四周的人都皱起了眉头。虽然有的人会舔自己伤口的血，可是……

“伤口被涂过盐。”张宇毫不在意人们的眼神，向着站在他身边记录着的助手说道。

尸体的身躯被硫酸烧灼过，皮肤不少已经焦黑坏死，甚至可窥见内脏。张宇检查了一下被不知名重物压得血肉模糊的双臂，转头轻声地向记录的助手说了些什么，才拿起手术刀，熟练地切开了尸体的小腹。

尸体的内脏并没有受到损害，是健康漂亮的粉色。汤姆看见张宇摇了摇头，却不知道张宇发现了什么。

张宇的检查是简单的，但也是详细的。从张宇失望的神情，汤姆知道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对案情发展有利的线索。凶手精通医学和法医的手段，把可能的证据消灭得一干二静。

大概是因为已经有助手记录的原因，这次张宇并没有向汤姆报告，但依旧是走向汤姆，一脸疲倦。

“我早就知道，又是与金光辉有关的人……”张宇茫然地说着，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

“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这些天是在追查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又能怎样……”张宇虽然是在笑，表情却是比哭更难看：“你倒是告诉我啊。就算你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

汤姆一时间被他问至语塞。张宇那深深被伤害的神情，汤姆相信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