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看他,如此细微的眼球转动却令蓄积已久的泪夺眶而出,滴滴答答落入池水中。
见我落泪,他似是一惊,犹豫开口“宣儿”
我苦笑“别这么叫我,如果你还想我留有最后一丝自尊的话。”
他眼中痛色顿现。嘴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望着他僵在我胸前的手,苦笑。“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他收回手,却是静立不动,良久开口,语带恳求“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只要你别离开我。”
闻言,我猛然发觉其实凌念空远比我所知的还要可怜,可那又如何,生而为人,谁不可怜?
“念空”我温言唤他,见他眼中绽出希冀的光,我却继续道“你醒一醒吧,她已经死了,回不来了,你又何必守着这副身子呢?每天与同她迥异的我相对,为你带来的除了伤害,还能有什么?对我也更是折磨。我们放过彼此,好不好?”
我流着泪说完整段话,真心希望他能醒悟。
“不,这与她无关,我”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脸尽是懊恼之色。
但无论他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再听了,只想离他远远的。我离池岸,穿好衣衫,推门而出,徒留他一人在原处。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杂沓的脚步声与喧嚣声吵醒的。
缓缓睁眼,对一双怒痛交加的眼,我怔住,想开口问他发生何事,却发现喉咙丝毫发不出声音。
然而不仅是喉咙,我的嘴唇也尽是干皮,忽然感觉自己全身热得不正常,心中咯噔一下我发烧了!?同时又感到伤口的痛感与昨日不同,火辣辣的,还伴随着脉搏突突地跳着。
唇边递来茶水,我忙喝两口,便急着查看伤口,只见纱布早就不见踪影,掌心处有黄白色的粘稠物,缝合处的皮肉也有溃烂的迹象。我在心中长叹一声,果然还是感染了吗?
凌念空一言不发,只是双目赤红地盯着我的伤口。
旁边一老者怯怯开口“姑娘这伤本就严重,如今又化脓溃烂,唯一的法子便是剜去腐肉。可人手的皮肉本就浅薄,若是强行剜去恐会伤及筋骨,这手便保不住了。但若是不去除腐肉,任其溃烂,只怕会危及姑娘性命。老朽才疏学浅,还请统领另请高明吧。”
“滚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他语中尽是狠厉。屋内一干人等瞬时退了个干净。
他转头看我,眼中竟有晶莹闪动。我苦笑打趣他“凌念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还没死呢!”
“燕儿。”他轻唤。
我心中一震,燕儿?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唤我。
“燕儿,他们的医术都不及你厉害,你有法子的,对吧?”
“我是有法子,但前提是我的手没伤。”
他闻言面痛色更盛。
我继续道“那老者说的不错,现下唯一的法子便是剜去腐肉。”
他吃惊望我。“可是”
我打断他“修离在吗?”
“没寻到。”
“那就只能是你了。”闻言他面露惊恐。
“帮我把腐肉剜去。”我咬牙道。
他倒抽一口气。“燕儿!”
“你若还想救我,这便是唯一的法子。”我语气坚决,抽出手术刀递给他。
他接过,死死地攥着刀柄,骨节发白。
我指引他进行最基本的消毒,又为自己服下丹药,尽量推迟因剧痛而昏厥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我心一横,道“动手吧!”
他吃惊地瞪大眼。“为何不服麻沸散?”
我苦笑“服了麻沸散我便要失去意识,还如何指引你用刀?”
我左手握住他握刀的手。“用刀的时候别迟疑,否则我会更痛。”
“就再无别的法子了?”他面色苍白,语声颤抖。
我摇头。
“念空,我信你。”
闻言他眼中闪过坚毅之色,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哑声道“好!”
第一刀落下,我左手紧握成拳,拼命克制身体的颤抖,也尽量不痛呼出声,以免扰乱他的心绪。
可我断断续续的颤抖话语却还是干扰着他。
他嘴唇紧抿着,牙齿禁咬,手却是异常的稳,下刀也极为利落。
终于我抖着声音引导他剜去最后一块腐肉,只软软丢下一句“帮我缝合。”便再无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