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儿子已经问到了这份儿上,吉田纪子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加隐瞒了,“和也挪用公款这事,我和你爸爸早就知道,可能怎么办呢?左右是自己的儿子,你爸爸虽然生气,但也不会真的把和也送到警察局,公事公办啊。说实话,你爸爸这次生病,和他脱不了干系,我们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两个多亿的账面做漂亮了,等你爸爸过段时间再把亏空补上,你爸爸就病倒了,我也顾不上他,这事也就搁置了……唉,谁知道这就被有心人利用了,捅出这么大篓子来……不知道你爸爸知道了没有,成天被这么多事情气着,还能好吗?”
说着,纪子眼角流出两行眼泪,吉田月暮呆呆地看着母亲,他无法想象母亲嫁到吉田家这么多年,凭借着这副娇弱小巧的躯壳,究竟承载了多少吉田家的腌臜事情。他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心疼地道,“妈妈,和我去中国吧,我们不要再管这些事了好不好?”
纪子惊愕,她对儿子的这番话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儿子真正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第一时间想着的还是吉田家,还是她的丈夫,“那你爸爸呢?那吉田家呢?”吉田纪子抬头,满眼晶莹,“我不能离开东京,吉田家交给你那两个哥哥,就彻底败了。你让我死了怎么面对吉田家的先人?儿子,妈希望你能回来,如果你愿意的话,带着林夏小姐一起回来,好不好?吉田家需要你撑起来。你回来也看到了,简直就是一团糟乱!你父亲辛苦了一辈子,他老了,总有干不动的一天,总不能到了还是把继承权交给你的叔伯的后代啊!那他辛苦是为了什么呢?”
“为的不是吉田家吗?”吉田月暮心中不屑,面上扭曲着痛苦,他想了十多年的话,说出口,母亲不愿意跟他走,张嘴就是吉田家如何如何,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十八岁离开东京的时候就说的明明白白,这个家,他没有担子撑起来,就当他懦弱、不堪大任不好吗?或者,就当从来没有过他这么个人,为什么三个儿子,非要逼他呢?
小的时候,母亲就总是把家族和集团的未来挂在嘴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好像他生来就该承受这一切。有时候,他真的想去死,死了就不用承受这该死的一切。他没有那么优秀,他承受不起这样的重担,如果有必要,他真想脱去吉田家的帽子!在他偷偷报了中国的大学且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几乎要被吉田秀忠家法伺候,他跪在家族的神社里,这样恶狠狠地看着父亲,“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您不能因为吉田家就抹去了我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
吉田秀忠手里的竹鞭又抽下去,“每个生在这家里的人,活着都只有一个意义,就是吉田家!”
“那您就当我死了吧。”
这是他和父亲最后的对话。再见父亲,他已经打不动他了,像折断的木偶挂在病床上,任凭着医生摆弄。
吉田月暮嘴角冷冷地笑了,“妈妈,您还记得,我当年离开家的时候怎么说吗?”
纪子定格在座位上,儿子说的那些寻死腻活的话,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当时她就心痛地快要死去了。
“你你什么意思?”
“难道我活着,是为了吉田家?您当我没有责任感、没有担当也好,没出息也罢,我真的不想。和志、和也抢成那样,您看到他们对这些东西的渴望了,那就给他们呀!你们好好培养他们就是了,一样是为了吉田家”
吉田月暮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俯视着一桌残羹剩饭,突然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你们如果真的这么大公无私,是为了吉田家的话,我们家没有合适的继承者,既然需要家族的其他人顶上来,不能强顶着让我们兄弟三人上啊。还是,你们的目的本来也很龌龊,是为了父亲这一脉的继承,只是难以把这种不高尚的话说出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