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平时就是个嘴巴坏的，虽然面对客人的时候，光亮的很，但是在亲人面前还是像个孩子，扎满了刺，扎人一下简直是防不胜防，这一点林夏、萧姨、林伟贤，甚至是夏教授都尝受过这不舒坦的滋味，但也就是因为是亲人，所以大家都会很快忘记。大概方哲对这一点是知道的，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女儿的一句反问你后悔生了我吗？，萧姨语塞，这话问的烫手，也烧耳朵。她虽然当年是结了婚的，可怜丈夫是个不守规矩的，和邻村的一个女孩闹得沸沸扬扬，她满腔愤怒，却又不愿像泼妇一般撒泼、找那女孩去撕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留恋价值的男人。于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和男人离了婚，带着还没出满月的女儿即方哲回了娘家。

当时萧姨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娘家只剩了哥嫂，家中又不甚富裕，自然不愿意她们娘俩在的，即便萧姨四处帮人干活挣零工补贴家里、家务也大部分是她在做，可还是总受到嫂嫂的冷言冷语。她的脾气一向暴躁，可这些年也忍下了不少家里的腌臜事情，终于忍无可忍的时候，和哥嫂大闹了一场，说尽了难听话，算是抹没了这层唯一的亲人关系，便拉着女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哥嫂家，在外颠簸了几天，方哲还生了一场病，萧姨这才觍着老脸去找了夏教授。

她与夏教授儿时便相熟。夏萧两家渊源深厚，萧姨的父亲年轻时是夏教授父亲的书伴，后来请辞了工作，拿回了自己的身契回了自己家乡买房置地、娶媳妇，但两家一直有联系，夏教授小时候也跟着父亲常去萧家小住，夏老采风，两个小姑娘一来一往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就算长大了，两个姑娘的联系也没有断过，夏教授和萧姨结婚还都请了对方来参加。

“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苦日子都过来了。”萧姨叹了口气，“你应该是不记得你在你舅舅家的日子的。”

“略微记得些……可也都不想记得了。”方哲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母亲最屈辱的一段日子了，而她也是个自尊心强的，不愿意想起那些事情。她到现在，都忘不了舅妈那张刻薄的嘴脸。

萧姨狠狠瞪了她一眼，突然转变了话题，“你瞅瞅你，哪家开饭店的穿成你这样？”

方哲低头一看，一件红色波点的衬衫和一条米色的长裙，不过就是衬衫短了一点点，肩膀的位置多露出来一些罢了，她的衣服大多如此，“我这衣服怎么了？”

“肉都要掉出来了，平时是不是有不少人占你便宜？”萧姨啧啧了两声，一副没眼再看的样子。

“现在都这么穿，心干净的自然觉得好看，就算不好看，也不过是大家的审美不一样吧，没什么可说的。可心不干净的，也免不了有和你一样的反应。我总不能每天把自己裹得粽子一样严严实实吧，人都是追求自己的美的，总是在乎别人的感受我还活不活了？生个孩子，全世界的人都拦着不让我生，现在连穿个衣服也要被指摘吗？为什么你总是处处针对我？？小夏成天和我说你多好多好，你只是对小夏一个人好吧，我觉得你把她才真正当自己姑娘在养呢！”

“你是说你妈心里头不干净？”萧姨嘴角露出一抹讥讽，她心里头疼女儿，不愿她为了讨生活这样委屈过日子，“别人当然不会在乎你穿什么了，巴不得你再暴露一点，好满足他们这些臭男人对女人的，你一个人不容易，总是要学会保护自己啊！你这样可怎么让人放心的下？”

“哈哈哈……”方哲自嘲地笑了笑，“你关心我？从你知道有潇潇起，你还关心我？你不都不是我妈了吗？成天和我断绝关系，见面了也装作不认识。干嘛还要管我穿什么？”

萧姨万万没想到女儿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整个晚上说话都尖酸刻薄、话中带刺，可又一次说起断绝关系的事情来，她目光中不免带着失落，她静静看了一会，气愤难言，“对呵，我管你干什么，真真是吃饱了撑的了！”话罢，萧姨抬起屁股、挎着包就要离开。

“你为什么来找我？”方哲并没有追出去，只淡淡地问道。

萧姨在门口顿了顿，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她和女儿，关系也就这样了吧……想来也是可笑，还要期望她们能像夏教授母女一样复合关系吗？看女儿今天的态度，毒舌一般、字字诛心啊！

方哲瘫坐在椅子上，她心中怨恨母亲，当年，为了不让潇潇出世，她竟然用刀抵着脖子胁迫自己去医院堕胎。这种事情不是她心眼肚量小，而是她真的尽力了，没有人想要这样对母亲讲话，尤其是她们相依为命十多年的关系，但原谅不起来。她怎么能残忍到让自己打胎呢？

香港，深水埗，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