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渊是被赛台底下又响起的一片喝彩声唤回神的。
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离长孙仲书凑得很近是鼻息正好能拂过额发的距离。方才微热呼吸轻擦过手臂所带来的战栗感仿佛还留在皮肤,让他从血液到骨髓好像都要灼烧起来。
赫连渊慌乱退开了些他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不倒不如说是不确定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失控超出了他从来以为自己能把握的范围。
长孙仲书一直到这时才抬起头他松开握住手臂的手,面色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淡淡。
“继续看比赛吧。”
“嗯。”
赫连渊简短应了一声眼神却比应答延迟了好几秒,才慢慢从专注望向的那张脸上移开。
但还是不想从他身边退开。
光是坐在这个人身边心里好像就有一种平和的满足与快乐。赫连渊又歪着头打量一眼发现云层间倾落的阳光跳跃在那人鼻尖发尾宛如碎金般好看。
大抵便是这个原因吧。
他于是扯开唇角轻轻一笑转回了头看向正打得火热的赛台。
赛场上是一场由于实力差距过大而带来的单方面屠杀。复出的阿黑面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对手每次出拳挥腿从无落空,宛若砍瓜切菜一般将对方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的属下功夫确实不错。”赫连渊看向不远处的赫连奇,随口道。
赫连奇闻言,从高台的阴影间抬起脸望了一眼赛场上大逞威风的阿黑,点点头,爬着伤疤的脸上绽开个没心没肺的微笑。
“我一向只要最好的。”
赛台上眼圈都青了一个的对手被打得抱头鼠窜,他终于忍受不了一个跃步窜到了赛台角落,嗷地叫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还不行嘛!”
阿黑却恍若未闻,依旧提着拳头一步一个脚印踏过来。每落下一步,赛台仿佛都要跟着重重震一下。
对手望着逐渐逼近的大汉欲哭无泪,瑟瑟发抖,他左瞄右瞄也没找到认输的白旗,忽然灵机一动,扑到台边高高竖起的旗杆旁,疯狂地大力摇动,一边鬼哭狼嚎:
“看啊!我举白旗了!别打啦别打啦,大兄弟你就摇了我吧!”
围观群众顺着他的话一路往上看,一直看到高高挂在杆顶的那块白色破布,哗啦啦随风飘摇
怎么说,昆邪王音容犹在吧。
阿黑一下停住了脚步。
对手心中窃喜,暗道举白旗这招果然有效。他正美滋滋地准备转身下场,忽然耳边风声擦过,一个斗大的拳头从眼前放大袭来,砰一声重重正中鼻梁。
阿黑甩甩右手,平静看向捂着流血鼻子哼都没哼一声就晕倒的对手,干巴巴开口。
“不要拿别人的内裤在我眼前挥来挥去,懂?”
几天的比赛一转眼就过去。长孙仲书一开始对那雅尔大会没什么兴趣,可到了最后,也着实从五花八门的赛事中瞧出了一点兴味。
当众人因为最后一项赛事的落幕而笑语欢呼时,他坐在微风吹拂的高台上,迎着明朗的日光,思绪忽然有片刻飘渺。
也许就这样在草原多待几天,兴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几秒钟的念头,转瞬即逝。他望向身侧那个高大硬朗的身影,男人英俊的面上泛着点笑意,一手向他伸来。
“走吧,该给这几天的优胜者颁奖了。”
挤挤嚷嚷的围观人群见到他们的王前来,连忙低头向两边分出一条道来。被娇艳鲜花团团围簇的方台上早已站满了七八个神采奕奕的高壮勇士啊不,还有一个用轮椅推上来的复健状态植物人不是。
当赫连渊把象征猎神鹿冠军的奖章挂到他轮椅扶手上时,眉毛也忍不住抽了抽。不过,显然人群中还有一个反应比他还大的。
兰达一手已颤巍巍地抚上心口,显然也触景生情被勾起了伤心事。身后瘦小如猴的发财旺财用尽吃奶的力气撑住主子的后背,倒不是怕主子心碎摔跤,而是怕主子这一摔,被压住的他们俩人这辈子怕是都再起不来了。
“唉哟,唉哟喂”兰达苦涩地哼哼抽抽,“不行不行,我见不得这种糟心画面。”
他想到那一箱箱如流水般送出去的金银财宝,登时心如刀割。不过再一想这些都是送去给大美人阏氏的怪了,好像那七零八落的心被缝缝补补凑起来,气又顺得多了。
“唉”兰达最后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捧着肚子转头望向脸都因用力憋红的发财旺财,“要不你俩再改个名吧?一个叫千金散尽,一个就叫还复来!”
后因多次明目张胆偏心关爱后者而遭抗议作罢。
此时的台上,所有优胜者终于都拿到了由单于亲手赐下的奖章。赫连渊微笑地回到长孙仲书旁边,等着听台上获奖选手们发表得胜感言。
本着尊老爱幼关怀残疾人的原则,众人一致推举植物人优先发言。
植物人半瘫在轮椅上,咯吱咯吱拨弄着滚轮划到台前,激动的声音随即划破长空。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啊,原来是因为我对我伯乐的感恩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两个眼眶早已不够盛下。没有阏氏的赏识,我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谢谢阏氏,谢谢大家!”
围观群众沉默片刻,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其间尤以同样眼含热泪的右贤王掌声最大。赫连渊噎了一下,摸摸鼻子,倒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