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您知道这附近价钱最便宜的住店吗?”洛婉背着自己的包袱,询问着大道边上的一个买水果的大娘。 大娘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束着头发,细碎的发丝被汗黏在了面颊上,脸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走了多久的路,看看脚上的鞋,果然已经磨破了些许,在自己摊上拿了一个果子,不顾洛婉的拒绝,塞在她手里。 “小兄弟,看那家,挂着蓝色旗子的那家店,那家不宰人,价格也过得去。” 洛婉握紧了手里的果子,郑重地弯腰道谢,“大娘,多谢您。” 大娘摆摆手,有些心疼,“孩子,是要北上去参军吗?” 洛婉点点头,微圆的眼睛里带着坚定,“嗯,我要去参军。” 大娘听毕,从摊子上抓了一把果子装好,硬塞进洛婉怀里,“傻孩子,你是个好孩子,大娘不能为你做什么更好的,这里去北江,还要一天的行程,可不能在路上就倒了,你好好接着,在军营里好好努力,做一个好士兵!” 洛婉微微红了眼睛,重重地点头,“我知道,大娘,谢谢您,我一定会努力,一定做个好士兵。” “诶!诶!”大娘笑眯眯地点头,看着洛婉离去。 “我说,张大娘,平时找你要个果子,百般不情愿,现在怎么这么大方,抓了恁多果子给那穷酸小子?” 旁边一个摊子上尖嘴猴腮的男人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不满,被大娘啐了一口,“你懂个屁,这边过去就是咱们的镇子,北江乱了,要不是霍将军守着,咱们早就要见阎王了,那个小兄弟是要去打仗的,我老婆子服他。” “切,就算那边的人攻进来了,又怎么样?跪下喊皇上祖宗,保命,不在话下。”尖嘴猴腮的男人不屑地说着。 大娘没和他多说,只是想着,自己家的娃现在在北江军营里怎么样了,要是她认字就好了,就能写信给她娃,告诉他,他娘有听他的话,从这条路上经过去参军的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她都有好好待他们。 还想告诉她娃,英子肚里的孩子五个月了,很健康,她可盼着听他叫一声奶奶。 “猴子,老婆子可告诉你,讹谁我都不管你,但是要去参军的人,你可不能动!”大娘突然转过去瞪着之前说话的男人。 “张大娘,我说了,别叫我猴子!”男人本来就不好看的模样更显得猥琐,“在哪参军不是参,非得走着去北江,都是些傻子上战场有个锤子用!” 大娘快步过去,狠狠给了那男人两锭子,大概是绰号‘猴子’的男人,嗷嗷大叫,“我娃和我说了,这些人本来可以在自己那地儿参军,在那里训个一月半月,再慢慢去北江,但是他们是知道北江太难了,所以才不顾路途都要去北江,哪怕在那里可能随时都要上战场,随时都要丢命的。” 大娘视线看去了远方,想去看看自己的娃的脸,有没有更黑,男人一直在嚎叫,也不知有没有听清楚大娘的话。 听了大娘的话,洛婉去了挂着蓝色旗子的店,那里的掌柜只打量了她一眼,便给她订了房, 洛婉赶紧解释,“老板,我身上的银两很少,只要一间可以睡觉的房就好。” 老板好似没听见,执拗地取下中房3交给小二,洛婉刚要说话,却被小二打断了,“这位小哥,跟我来吧,我们掌柜的不会亏的。” 洛婉无可奈何,将身上剩下的所有钱全部搁在了柜桌上,老板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伸手收好了那些细碎银钱,然后继续低头算着账。 小二一边给洛婉引路,一边和她详细解释,“小的也看得出,公子是要去北江参军的吧?!我们老板的独子前不久在战场上死了,听人说,兄弟们后来收尸的时候,发现他还有一口气撑着,就为了怀里带着的遗书,话都说不出来只看见遗书被兄弟发现的时候,就心满意足地断了气。” 小二抹了眼泪吸了鼻子,继续说,“那遗书送来我们老板手上的时候,沾满了血,看过之后,老板再也没有了表情,老板夫人本来就身体不好,也过了世,但是老板一直坚持着,那遗书上写着······我们老板赚的钱除了给我们的工钱,都给了北江军营。这一路上像你一样,愿意去北江投军的,我们老板都想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洛婉跟着红了眼眶,她太微薄了,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努力了。 晚饭的时辰,小二再送来一顿精美的晚餐时,洛婉没有再推辞,只是道谢之后便接了过去,她一点一点将那些食物变成自己的动力。 洛婉躺在床上,没有解开头发,衣衫也整整齐齐的,但已是简单收拾好的,没有洗浴,但她简单擦拭过,进了军营,洗澡便更不方便了,她要好好适应接受。 再醒来的洛婉已经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是如何睡着的了,只是依稀记得昨晚的梦,她梦到自己好好地成为了将军的士兵,虽然没有立功,但是和很多人一起保卫了北江,所有人都活得好好地。 洛婉怀着也许真的会这样的憧憬,踏上了去往北江的路。 经过一个小镇后,人烟很是稀少,路上除了几个零散的小摊,别无他人。 那些小摊上的吃食卖得极贵,但洛婉是一分钱也没有了,只专心赶路,走过一个摊子,不理会摊子主人骂的一句,“又他妈一个穷蛋!” 只从自己怀里拿出早上掌柜交给她的面块儿,吃上几口,再加快步伐。 一路上马不停蹄,洛婉总算是赶在晚饭前到了北定军营,军营门口的招兵处,只挂着一个有些破旧的旗帜,依稀在旗面上有一个“霍”字,洛婉站在不远处,直愣愣地盯着,脸上沾着赶路惹上的灰,十分灰暗,只那眼睛,明亮透顶。 洛婉几乎是膜拜地慢慢走了过去,眼睛盯着那个“霍”,鼻头有些微酸,她终于还是到了。 远方传来吆喝,大抵是军营里的新兵们在操练,有一行列经过军营门口进去一段距离的位置,那里能看得很清楚门口,领着兵的人一眼瞧见了洛婉,大声对身后的士兵们吼了一句,“你们先去,老子先去接咱们的新兄弟,别忘了通知软骨!” 随后带着“哈哈”的大笑,像龙卷风一样跑到了洛婉的面前,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下,嘴上喋喋不休,“嗯,瘦是瘦了点,但是骨头硬,能练!也得多补补!” 说完,又拽着洛婉的胳膊要把她拉进去,如此随意行事对于洛婉来说,是有利的,但她仍然停在那里不动,“这位将军,我是来参军的,不登记收帖吗?” 男人用力拍了自己的额头,洛婉听见那声响都不由得一抖,承受的人却毫无感觉一样,松开洛婉的胳膊,自己绕去桌子后面,从桌下掏出一本有些泛黄的名录,翻到最后有记录的那一页,他把名录面向递给洛婉,“老子不识字,所以你就自己写名字吧,后面跟个年岁。身份帖交给老子就行。” 男人说完,又从桌下拿出来笔和墨盘。洛婉点点头,拿起笔蘸着有些风干的墨,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洛十三”“十八岁”。 “诶呀,老子认得后面两个字,十三!”男人瞥了一眼名录,发现自己识得的人很是开心,洛婉笑了,露出白色的牙齿,“是的,将军,十三,我叫洛十三。” 男人笑着摆手,“这个名字好,简单好!你可别叫老子将军,以后吧,等以后老子真成了将军,你再叫老子。”男人脸上的期待毫不掩饰,洛婉觉得,他以后真的可以成为将军呢。 “老子名字是何善,善良的善,不过老子不喜欢这个名字,老子是你们的佰长,要不称呼我佰长,要不就叫我铁头。”这个说让叫自己‘铁头’的人,和军营的气息很相似,粗狂、蛮豪、可靠。 “嗯。我知道了,佰长。” 铁头瞧瞧面前这个小兄弟,瘦了吧唧的,脚上的鞋子都烂了,在心里叹口气,这狗日的邦夷人,弄得这些孩子都不得不上战场沾血拼命。 铁头拍拍洛婉的头,可以收了力气,洛婉在心里庆幸,“行了,先去吃饭,正好赶上饭点,路上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吧?不管怎么样,先好好吃一顿,再收拾别的。” 北江军营投军情况从参军点的潦倒就看得出来了,男子都还不愿来,更何况别的,身体检查也就是检查四肢健全也就过了,最严格的也就是身份帖了,洛婉是想到这个情况,才敢这么直接来参军的,身份帖她决定了就准备好了。 洛家镇有一户人家,很有钱,但是家里长子是个痴傻儿,小儿子还未满十岁,招兵下了,一家人愁得不行,洛婉只是去求见一面说了自己的请求,那家人就立刻答应了,丝毫没有犹豫,当天就用了手段,洛婉已经突发疾病去世,而洛家则多了一个二儿子名为“洛十三”。 十三,是她自己取的,因为“十三”,既失去又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