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早先年前皇帝老儿并不想让太子与晏楚好,甚至还故意分开他们二人,把太子关在宫中苦习三年。可不知怎么的,近些年皇帝老儿改主意了,若不是晏楚先下手,怕她已经成为皇帝的儿媳妇了。 方世琅听说这是因为皇上不信任晏楚又不能明着打压,故让她与太子成婚,表面上是为太子妃,实则削权禁锢。这不由让方世琅联想起太子所说的话:只有他能保护晏楚。 勾心斗角不是方世琅的长项,他也不屑于此,不过若有人要对晏楚不利,他是不会善罢干休。 方世琅虽然怂弱,但他并不是没脑子,深知权力中心是旋涡,未站稳之前不能仅凭一口志气白白送死。不过他的媳妇在里头,军功显赫,皇宠在身,乍看这下十分风光,然而在别人口中她只是个被皇帝养大的献俘。士族权贵看不起,南诏遗将又骂她是走狗。 方世琅从没听过晏楚说起这些,起先他只以为她活得滋润,身边有美侍将,院里还养个妖艳贱-货,没想底下还有这么一层心酸事。 方世琅暂时做不了大事,只想着加倍对晏楚好。每日天不亮,他就到灶间帮晏楚熬粥,然后列下一日菜谱,与厨子说了烹制方法后再去太医署当值。 早上梗米粥,午膳芋头汤,晚上菌菇宴,一天三顿只零星见些肉。日子久了,晏楚这舞长-枪的可受不了。午膳时,她差点掀桌,看最后一道菜是蛋花汤,气得直捶凳子。 “肉,给本将军上肉!能上多少就上多少!” 将军下令,厨子不敢不从,连忙跑回灶房烧红锅子,蒸上肉饼。三斤肉,晏楚一顿吃光。方世琅回来时,她正挺着腹剔着牙,杏眸眯微,好似一只刚吃饱的甩尾花豹子。 方世琅是偷溜回来的,就为监督晏楚的午食。见桌上每只盘里都有肉汁,他就明白了。 韶玉也在,他不怀好意地戏谑道:“方世琅,你是把我老妹当羊养吗?一日三餐全是草,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方世琅不理。他径直走到晏楚面前,数数桌上的盘子,二话不说把住晏楚手腕,唠唠叨叨:“你不听我话,吃这么多下去,不出半个时辰疼死你。不行,得去给你备消食散。” 晏楚不以为然。她的胃是铁沙袋,打仗时磨过树皮、装过泥沙、盛过雪水,没一次犯病,难不成多吃几口肉就不行了?她正好想骂人,方世琅就这样撞上来了。 “方世琅,你胳膊伸得真够长。我跟你说……”晏楚话说到一半,脸色蓦然变白。胃中似有沉铁,一下子就不舒服了。她故作不在意,深吸口气,硬是把后半句说完。 “不许管我吃什么,明白吗?” 方世琅唯唯诺诺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心想:人再硬也硬不过病痛,她等会儿尝到胃痛的厉害,定会长记性。未曾想晏楚异如常人,她只是脸色变苍白了,言行分毫不变,背挺得像把尺似的。 方世琅心疼,知道晏楚定是疼得厉害,也就不去计较她不听话的事了,忙端来热水和消食散给她服。晏楚也不耍性子,服过药后肃然道:“你快些回去,别误了时辰,落人口舌。” 方世琅赶忙道好,可人还在磨磨蹭蹭,似乎是在观察晏楚病症。 晏楚大眼珠子一瞪,沉声道:“老韶,快些把他带走。” 韶玉不废话,揪起方世琅的衣襟把他拖了出去。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有顶轿子迎面而来,像是太师府的。 方世琅忍不住多瞅几眼。韶玉一边把他往马上推一边说:“别猜了,就是太师府的杜公子。”果然,轿子停下后杜若就出来了。他穿得素,锦袍及地,衣袂飘飘,行步时腰间碧玉琤瑽,不但人美,风仪更美。 方世琅心里起了丝妒意,想下马回府却被韶玉摁住了。“老妹说了,要送去药园。你刚当值,可别被人抓住把柄。要知道都城和你们那小地方不一样。” 方世琅觉得有理,他不能给晏楚拖后腿,于是就在韶玉的监督下乖乖地回药园。 路上,韶玉起了话头,说:“你难道不好奇杜若和老妹的关系吗?比如他们好到何种地步。” 这话正戳方世琅心眼,他早就想知道了,无奈火炎两兄弟不说,也不能明着问晏楚。韶玉既然提了这事,他便顺水推舟反问一句:“好到什么地步?” “好到呀……私定终身。” 韶玉有意把“私定终身”四个字说得慢且长。一下子,方世琅的脸就苍白了。白云飘到他头顶上方,瞬间就被染了绿。 韶玉似乎没察觉他的窘迫,继续说:“老妹入南疆前已经与杜若如膝似漆了。只是杜家是望族,万万容不得老妹这种身份的媳妇,即便面上不说,暗地里也做过不少事。之后老妹奉旨平乱,一走就是五年。杜若也被皇帝赐婚与崔氏成亲了,但这崔氏命不好,婚后一年不到就死了,杜若没再续弦,是打算等老妹回来与她成婚的,结果就被你插足了。” 说着,韶玉侧首,朝方世琅挑起长眉。“你说这事乱不乱?”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便是。”方世琅语气很生硬,眉间凝着怒气。 韶玉不在意,半眯凤眸促狭地笑着说:“我的意思是你别趟这浑水了,乖乖地回南疆吧。” “你怎么不走?江湖排行第三的霸王锤住在将军府骗吃骗喝,脸有多大!” 小郎中生气时倒不怂了,狠瞪韶玉一眼,驾马先行。韶玉乐悠悠地哼着曲,似乎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待方世琅行远,他两手括在嘴边吼了一嗓。“上工别偷懒啊!” 方世琅暗唾他一口,心情极差。到药园,他不得不收拾心绪,重新做人,换套袍子去看铁皮石斛。铁皮石斛为九大仙草之一,极为名贵,难种更难养。方世琅花了不少功夫才勉强挑捡出几株上品,但是几株上品不见了,早上还好好的。 方世琅跑去问药师,药师说:“这几株铁皮石斛已采撷,是宫里面要的,我都记着呢。” 药师把册子拿来翻到最后一页。原来是医博士亲自取的。 方世琅觉得奇怪,多问一句:“之前备着铁皮石斛没用完,为何要取新的?” “我怎么知道。”药师边咕哝边把册子摆好,然后就走了。 在众人眼里,方世琅就是个药痴,神神叨叨又是从乡下来的。即便他替太子治过病,但到头来还是个看药园子的,实在没多大出息,所以大伙都不想与他有深交。 都城是有都城的规矩的,不符合这规矩的人,自然不会带他一起玩。 方世琅就是不合规矩的人。 眼下,方世琅的心情差到冰点。反正爱草被人采了,他也没心思工作,干脆以抱恙为由回家去了,“顺便”看下杜若和晏楚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