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梅家如香2(1 / 1)惟愿来生不相见首页

十四岁这年,薛沉烟做了一个梦,一个并不算好的梦。    梦里的她一颗心都系在自己丈夫身上,一生都在求不得,却又苦苦奢求了一生,导致年纪轻轻就郁结成疾,缠绵病榻。可悲的是,便是在临终前,她也不知道何为放弃,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等远在边关的他回来见最后一面。后来终于等回了他,却不过是让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一次被伤得血淋淋的。    直到临死前一刻,她才幡然醒悟,才开始思索,这辈子就这样执着于一人到底值不值当?细细回想自己的一生,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头一次觉得不值……    如愿嫁了自己的意中人又如何?一心为他打算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孤苦一人黯然离世?    闭上眼的时候,她就在想啊,若真有来生,她一定不会再这么执着于一人。求而不得的滋味太苦,若能重来一次,她不想再尝。    初夏,小荷初露尖角。    坐在湖心亭中,正陪姐姐下棋的薛沉烟不知为何,不期然地又想起那句“惟愿来生不相见”,心底又是一阵怅然。    说来也奇怪,梦中她的所思所想分明清晰到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梦醒时,枕头都已经被泪水浸湿。    可当她彻底清醒之后,再想细细回味那个梦,却发现梦里的具体细节非常模糊,记忆像是被突然抹去,叫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梦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连她的丈夫——那个让她一生都求不得的人到底是谁,又长了个什么模样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唯独记得的只有那道决然离去的背影、那句“惟愿来生不相见”,以及她低声应“好”时的心灰意冷。    这些仿佛烙在她的骨血里一般,如今一个月过去了,梦里的其他人和事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再想起那个“好”字,还是会觉得怅然若失。    “怎么又走神了?是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薛沉微看着小妹手执棋子神思不属的模样,不禁又开始担心。    今年初,她怀了身孕,精神状况不大好,夫君在通州任职,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又担心她胡思乱想,便差了人去长安把小妹沉烟接过来陪她,好让她有人说说话。    头三个月怀孕反应大,她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连带着性子也变得敏感软弱,幸得有沉烟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她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难过。    只是可怜沉烟本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往年来雍州总是会缠着她带她出去四处玩耍,这次为了照顾她竟硬是三个月没有出去。    一直到一个月前,她的身体好了许多,总算能出门了,便想着去青灯寺还愿,顺便带着沉烟去到处看看。    到得青灯寺后,沉烟想起两年前她在后山种下的那棵树,说是想去看一看。    因为沉烟向来不喜欢让人跟在她身后,而青灯寺沉烟也不是第一次来,她便让她一个人去了。    可若让她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她是怎么也不会让沉烟一人离开。    那一日,沉烟离开之后,她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放心不下她,便差了人去让她早些回来。    原以为寻她回来无需太久,却不想一直到黄昏时分都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她急得没有办法,又派了好几人满山地找她。    终于在夜幕时分找到了沉烟。    她就躺在后山的山脚,手里紧紧捏着一块玉珏,衣服被枯树枝挂得破烂不堪,头上脸上身上满是血迹,整个人仿佛血人一般。    见到沉烟时,她吓得险些灵魂出窍。唤了沉烟好几声都没有动静,忙让人请了郎中来看,郎中只说她是从山上滚下去摔到了头,脑袋里面有淤血,待得淤血散尽便能醒过来。    这一摔,摔得沉烟昏迷了整整三天,    她整日以泪洗面,却不敢告诉父亲和兄长。沉烟是他们捧在掌心长大的宝贝,她无法开口跟他们说沉烟昏迷不醒。    好在老天保佑,第四天的时候,沉烟终于有了动静,虽然依旧闭着眼,却不再如前几日一般动都不动,毫无生机。她像是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眼角不断有泪溢出来,嘴唇微动,声音微弱。    她俯到她唇边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她说的是:“好。”    这一声“好”像是在心灰意冷之后答应什么人什么事一般,不知为何,竟叫她听得鼻尖一酸。    在昏睡五天之后,沉烟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最初醒来时,她眼底满是茫然,似是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三日后才有所好转。    只是如今虽说沉烟的身体已经没了什么大碍,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沉烟醒来后性子便变得沉默了许多。虽然她还是会如往日那般陪她说话,跟她插科打诨,但在不说话时,她的眼里却多了一份化不开的愁绪,非但如此,她更是察觉到沉烟发呆的时候明显多了。    比如现在,她们姐妹二人正在下棋,可下着下着,她的神思竟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她叫了她好多声,她都恍若未闻,她只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拉回她的思绪,柔声问道:“满满,能告诉阿姐,一个月前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吗?”    沉烟眼中的愁绪让沉微不禁想起一个月前,她昏迷不醒时眼角流泪的模样,她总觉得妹妹的性格大变与那时做的梦有关系。    眼前有手来回晃过,薛沉烟才猛然回过神来,抬眼便看到长姐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昏迷期间反复做的那个梦,因为她觉得那就只是个梦而已,虽然离奇了一些,但过多几日之后,她也会如同往日里她做的那些梦一般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这次却不知为何,一个月过去了,她依旧会受到那个梦境的影响,总是会忍不住去回忆,而后再黯然神伤。    她也想找个人解了自己的困惑,是以,听得阿姐问起来,她几乎没怎么想,便问出这些日子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阿姐,你相信转世重生之说吗?”    没想到妹妹没头没脑问出这么个问题,薛沉微愣了愣,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薛沉烟垂下眸子,低低道:“我梦到了自己临死的时候。外头下着大雪,我病得很严重,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一个人回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知道好像等了他好久好久,久到我都忘了他为什么总不回家。”    “后来终于等到他回来了,我想和他好好说话,他却很厌恶我,甚至用很冷淡的语气质问我。可我醒来之后又不记得他到底在质问我什么了,只记得到最后的时候,他十分生气地离开了,他就那样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    “我那时心里很疼啊,疼得像是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捅在心上一般。”说罢,她又抬眼看着薛沉微,大眼中满是疑惑,“阿姐,你说那是不是我前世没有忘得掉的记忆?”    那疼痛感太清晰,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会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看着妹妹眼底的疑惑,薛沉微只觉得心疼,总算知道了她近一个月来的反常是为何。她的傻妹妹啊,不过是个梦,竟就把她困了这么久,还能让她想到前世上去。    薛沉微不愿妹妹再纠结于虚幻的梦境之中,心疼地抚着妹妹的发心,柔声安抚:“傻满满,便是真有前世今生之说,那碗孟婆汤也会叫你忘得一干二净,又怎么会让你想起来?再则说,这辈子父亲、兄长、阿姐都还在世上呢,若真有人敢那样对你,父亲和兄长怕是早送他去投胎了。又怎么会让你落到那般凄凉的境地?所以啊,那就是一个梦而已,你别胡思乱想了。”    沉微的语调温柔,似乎总能安抚人心。    看着姐姐眼底的心疼,薛沉烟心底忽然一暖,许是因为把心中郁结已久的疑惑说了出来,那梦境带给她的愁绪散去不少,她只觉得这一个月来从未如此轻松过。    姐姐说得对,那疼痛感再清楚,也不过是个梦,不是现实。梦里的她似乎总是孤苦一人,总是在等人。可现实里,她有疼爱她的父亲、兄长、姐姐。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整日沉溺于梦境之中呢?    知道因为这几日自己的胡思乱想让姐姐担心了,薛沉烟笑了笑,抱住姐姐的手臂道:“好,那我便不想了。”    见妹妹似乎想通了,眼底又恢复往日的俏皮,薛沉微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她低低笑道:“嗯,咱不想了,你姐夫同陛下告了一个月的假,过几日便会回来,到时让他带我们去青州玩一段时日。”    “好啊!我都好几年没去过青州了。”到底才十四岁,又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刚解开心结又听说能出去玩,薛沉烟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只是说着说着,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阿姐,我那日摔下山的时候,手里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醒来后她光顾着纠结于那个梦境,竟就忘了去想她是怎么摔下山的。这会儿才突然想起来,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种的那棵树,还没来得及去细看,也不知是谁突然从她身后推了她一把,才让她猝不及防地滚下山。也幸得她被推下去的时候扯掉了那人腰带上的玉珏,不然她连想找那个家伙都不知道从哪里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