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熙攘,在白玉桥上排成一条长队,两列官兵分别驻守在桥两头,一头封路,一头检查桥上下来的人。 薛沉烟挤在人群中,担忧地望向出镇子的那条小路,现在进出镇子的要道都被封了,也不知道姐姐和姐夫如何了。 半夏看着长长的队伍,一想到他们这些人群中可能有个昨晚才杀了人的凶手,就一阵后怕,同时又有几分不解:“他们在这儿这样大张旗鼓搜查人,若那贼人真在桥上,不是跳桥就能逃走了吗?” 薛沉烟听得半夏的话,回过头,目光却是放在路边排排整齐的白墙灰瓦房子上,道了句:“他不敢跳水。” 半夏讶然:“为何?” 薛沉烟道:“你看那房子上面。” 半夏顺着薛沉烟的目光望过去,这一看,却又是下出了一身冷汗。 灰瓦上,成排的弓箭手伏在上头,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若那贼人真敢跳水,怕是还没落到水中,便就被射成了筛子。 这下好了,不仅要时时担心那个贼人会不会再作案,还得担心会不会随时被误伤射中。 “还有湖面。” 少年人的嗓音插·入薛沉烟和半夏的对话,正是刚刚还平安符给薛沉烟的少年,他唇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语调随意,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此时的处境。 半夏闻言愣了愣,再看湖面,却见原先零零散散停泊在湖面的船只早已成排候在桥下,而那些船下头,隐隐有兵器的冷芒。若真有人敢跳水,怕是马上会丧命。 刚刚一阵慌乱,她竟没注意到这些问题。 如此看来,这儿已经被包围成了一个铁通,若是那贼人真在此处,也只能暗中接受检查被捕了。 一想到这儿这么危险,半夏只想赶紧轮到她们,好查了早些放她们离开。 薛沉烟也很担心,她怕的就是那贼人会制造混乱,趁乱逃走。 毕竟就目前来看,这是他唯一能逃走的法子,薛沉烟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若他真的制造混乱,那些官兵的箭若不长眼,怕是要伤着不少无辜的人。 现在只能求他有点良知,不要连累这桥上其他无辜的人。 轮到检查薛沉烟的时候,那贼人还没有动静。 薛沉烟站在轿撵前,静静立着,倒没有慌乱。 奇怪的是,这些官兵盘查人时,既不搜身也不拿着画像看他们的脸,只让他们在轿撵前站上一小会儿,那轿撵被遮得严严实实。 薛沉烟还没看明白他们靠什么来是怎么确认贼人身份的,便听到一阵如清泉般清润的声音:“可以走了。” 恰在这时,轿撵的帘子被掀开,她好奇抬眼,却在见到轿撵中的人时愣住了。 轿子里坐着个青年男子,男子容貌美得不似真人,青丝如墨,红衣如血,慵懒地坐在轿撵中,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怀中的白猫。 薛沉烟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好看的人,一时间竟有些怔忪。 那人似才察觉到她还没走,朝着她这边望过来,慵懒的神色已然从如画的脸上消失,眉心微蹙,似有几分不耐,“不走在这儿等死吗?” 他虽望向她这边,可一双幽黑的眸子却似乎无甚光彩,没有焦距。 原来眼睛看不见…… 薛沉烟心底只觉可惜,这么好看的人,竟看不见。 除却可惜,倒也再没其他感觉。又看了在那男子怀中窝着一脸享受的白猫一眼,心头划过一丝不安。 果然,她未走几步,便听到身后的人群中猛然传来一阵尖叫。 薛沉烟回过头,人群中一阵混乱,似乎有人受了伤,人们四处逃窜,捡到薛沉烟平安符的少年正站在白玉桥头,望着薛沉烟,眉目飞扬,唇型微动。 薛沉烟一下子看明白,他说的是“多谢”。 他在多谢她刚刚提醒他屋顶上有弓箭手。 显然刚刚的混乱也是他制造的,还未待薛沉烟有反应,少年趁乱一跃而至,跳到塘边的柳树上,紧接着几个跳跃。一眨眼间,便已经跃过几株柳树,动作敏捷如豹。 直到这时,弓箭手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那少年射过去。 可少年动作太快,再加柳树的树枝视线遮挡,竟没有一支箭能准确地射到那少年人的身上。 虽制造了混乱却很快地便吸引了官兵的视线,将他们的箭引到了百姓安全范围之外,没有让无辜百姓受难。 突然间,薛沉烟有些佩服起那少年人。 耳边传来一阵喊抓人的声音,官兵再顾不得混乱逃散的百姓,赶忙往那少年人逃窜的地方追了过去。一道白色的身影也从红衣男子的轿撵中窜了出来,追着那少年而去。却原来是红衣男子怀中抱着的猫。 弓箭手追了几步没射到人,纷纷从屋顶上跳下来,跪在红衣男子面前:“属下无能,请少主责罚。” 半晌,轿撵中才传来两个字:“废物!” 声音隐隐压抑着怒气。 红衣男子步下轿撵,背手望着少年认逃窜离去的背影,冷声吩咐:“加强隆安镇出入口的戒备,若天黑之前还没抓到他,你们提头来见。” 说罢,便提步离开。 轿夫抬着轿子追在他后头。 看着红衣男子走远,薛沉烟才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吓得呆住的半夏,低声安抚道:“没事了,先回客栈吧。” *********** 薛沉烟从没想过,她这么快便会再遇见那个捡了她平安符的少年,而且是在云间客栈。 外头的人四处在寻他,他却就这样安然坐在她房间喝着茶。 见她回来,起身笑着同她打招呼。 薛沉烟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有些诧异,他灰白的衣袖有些破,还沾了些血迹,里头隐约能看见用白色的绷带随意包扎了一下。 他何时受伤的? 正疑惑着,便听到身后又有脚步声回来。 半夏因为去叫小二送热水,比薛沉烟晚了两步进房间,刚进门便见房中有人,还是刚刚那个贼人!她吓得张嘴便要惊呼。 薛沉烟下意识捂住半夏的嘴,将她拉进房间,而后迅速关上门。 她不知这少年是否真如传言所说偷了陈家的传家宝,但光看着刚才他引开那些弓箭手便下意识不想直接把他视作恶人。 凡事先问清楚再做决定也不晚。 见自家姑娘的反应,半夏便知二姑娘有心护着这少年,她细细看了少年一眼,这才发现他长得很是好看,眉目飞扬,很吸引人。 可再好看,他也是个恶贼啊。 半夏虽没再惊叫,却到底对他还是有些戒心,挺身而出护在薛沉烟面前,手心微微发抖,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副他要敢对她们家二姑娘怎么样便就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分明自己还在害怕,却如老母鸡一般义无反顾护在薛沉烟面前。 少年看着这个小丫头的举动,竟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倒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他这一笑,惹得半夏一脸戒备又莫名地看着他。 他却是又看向被半夏护在身后的薛沉烟,将笑意收敛了几分,唤道:“二姑娘。” 薛沉烟皱眉看他:“你认识我?” 果真是有预谋来的! 听得此言,半夏脸上戒备之色更甚! 薛沉烟看着半夏僵直的背,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无需担心。 少年的目光也再度落到半夏身上,带着几分兴味,倒叫半夏又瞪了她一眼。 他低低笑了笑,才又把目光从半夏身上移到薛沉烟身上,唇角微扬朝着薛沉烟行了个礼,道:“在下梅如君。二姑娘与顾夫人长得像,并不难认。” “梅三公子?” 薛沉微常年在雍州,同雍州的商家大户也时有来往,梅家人认识薛沉微倒也不奇怪。而薛沉微和薛沉烟样貌都随了他们早逝地母亲,虽说没有七八成像,五成还是有的,特别是眉眼。若认识薛沉微的人,倒确实不难认出薛沉烟的身份。 薛沉烟上下打量起梅如君,她虽未见过他,却因为常常去雍州小住,对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梅三老爷的独子,在小一辈里亦是排行老三,从小被送到千机阁,极少理会梅家家里的事情,行事也是素来无拘无束。 梅如君笑着点了点头,回道:“是的。” 看着梅如君眼底的笑意,薛沉烟不禁想起梅如瑜,这兄弟二人虽说都爱笑,给人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梅如瑜的笑看着温润如玉,可笑意却从来达不到眼底,叫人总觉得多了几分冷淡和疏离。梅如君却不同,他笑起来从嘴角到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懒散又随意,让人看着便会不自觉放松警惕。 薛沉烟又看了眼梅如君还残留着血迹的手臂,想起刚刚他从白玉桥上逃走的模样,皱眉问道:“有事?” 梅如君比她还先到客栈,而且她们方才进来的时候他一点儿慌乱惊讶的神色都没有,显然,他早知道他们住在这儿,且还是特意在房间里等她回来。 若说他没叫出她的身份之前,她因着他特意引开弓箭手的箭对他还有几分没来由的信任,从而没有暴露他的行踪,可在他叫出她的名字之后,她对他便就多了几分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