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继母。

沈墨重新打量了一下跟前这位身上香水味能熏死蚊子的女子，怎么看也就四十出头，刚还自称“老两口”，卖惨功夫一流。

“您贵姓？”

“免贵，姓马。”

其实沈墨从她并不去确认他到底是不是主任就看出来了，这位马女士，并不在乎他身份，只想把事情闹大。

“哦，马女士，您来得正好。您这边的家务事，可以关起门来慢慢商量。既然来了，能不能先把费用结一下。”沈墨说着，看了眼边上的孟菲，“要不，护士长带一下？”

其实哪有什么拖欠的费用，孟菲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立刻便明白了沈墨的意思，赶紧配合演戏道：“好，马女士，您这边请。”

马林一听这话，脸都绿了。她本意是来讹钱，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当即叫嚷起来：“我没钱！我们自己还欠着医药费呢！你们怎么不问他要？”

“就是因为萧先生没结账，我们才不让他走的，本来他今天就该出院的。”

沈墨语气太过笃定，马林一看萧靖天还穿着便服，想到最近关于他欠债累累的娱乐报道，立刻便信了大半。

沈墨招手让保安过来，马林以为是要堵自己，立刻便拉了萧建军就往楼梯口跑：“你们别瞎搞！你们就是一伙的！还想讹我们！都不是好东西！”

沈墨毫不客气上前拦下她：“总要留一个吧？不然我们也不好交代，就只能报警了。”

一听报警，马林更紧张了，他本来以为萧靖天是最怕曝光的，绝对不敢拿她怎样，怎么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当即丢下萧建军，扯着嗓门虚张声势道：“你们等着！我找人来！你们就欺负我们人少！”

她一路骂骂咧咧地进了楼道，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野中。

沈墨看了眼跟前狗搂着背站着的愁云惨淡的萧建军，对周围人道：“都散了吧！”

周围人见没热闹看，也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沈墨把萧靖天和萧建军都请进了病房，让主治和护士长先留在外头。

房门隔绝了闲言碎语，沈墨拖了把椅子，请萧建军坐下，萧建军却一个劲儿地打量萧靖天的脸色。

“伯父您好，我是这儿的精神科医生，姓沈。”沈墨彬彬有礼道，“萧先生毕竟公众人物，刚才那样的情况，是我自作主张，多有得罪，也请您见谅。我在外面等着，你们先聊，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说罢，沈墨便带上门出去了。

和主治以及护士长，一起应付了几轮前来询问情况的同事和领导，都处理妥当了，恰巧萧建军打开房门出来。

他看看主治，又看看护士长，最终只走向沈墨，低着头轻声道：“沈医生，能说两句吗？”

沈墨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点了点头。

把萧建军送到医院门口，一路道歉的萧建军这才站住道：“沈医生，今天真对不住……我就是想来看看靖天，我真没想到，小马她……她是这个意思……”

萧建军不善言辞，表达了半天，沈墨才明白，萧建军就是被马林骗来的，他既没有得什么病，也没有想要讹钱，单纯想来看看儿子，哪知道成了个道具，但又不敢当场就揭穿马林，他看起来很有些害怕他这位厉害太太。

“没事，您和萧先生解释清楚就好。刚我不知道具体情况，胡编乱造说萧先生没结账，希望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不良影响。”沈墨说到此处，顿了顿道，“不过恕我冒昧，问个很私人的问题——萧先生，确实是这段时间都没给家里钱吗？”

萧建军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太过需要倾诉了，而沈墨身上又有那种令人信服的气质，便如实道：“钱都是小马管的，她说没有。”

这就明白了。

萧靖天的这位继母，掌握着财政大权，把性格懦弱的萧建军管得死死的，之前，肯定也没少当着萧建军的面抱怨萧靖天不给钱。可是真给没给，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反正没给到她心里的数，她便要闹。

沈墨又安慰了几句，便给萧建军打了辆车让他回家。

折回到病房，萧靖天已不在了，给他电话他不接，廖铮被他支出去买东西。沈墨只能暂时放下工作，满医院找他。

找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总算在医院外墙的河边长椅上，看到了仍旧穿着他衣服，坐在那儿的沉默的身影。

他的侧脸，是鬼斧神工的雕琢，鼻梁很挺，嘴唇却薄而性感。垂下眼帘时，那种凌厉的锋芒便被遮掩了大半，透出些令人心猿意马的柔和。

沈墨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一步之遥时，萧靖天才发现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沈墨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阳光一寸寸地挪动着，将周围的景致切割成明暗、昏晓。他们却始终坐在阴影里，仿佛是个被明媚与炙热遗忘的角落。

刚才为了找萧靖天出的那一身汗，已经被蒸干了，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沈墨解开了一颗扣子。

“你别总管我的事了。”

沈墨偏首看向说着这话的萧靖天，那完美的侧颜，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风华气度，可此时却忽然蜷缩到了方寸之间，成了团拒人千里的孩子气。

“不管怎么行？”沈墨望着被吹皱了的河面，“你是我关系户，总不好让我同事为难。”

听到“关系户”三个字，萧靖天总算抬起头来，深深看了沈墨一眼。见沈墨鬓角和额前的发都湿透了，眼里那试图拉开距离的尖锐才渐渐软化了。

沈墨从兜里掏出张SIM卡：“之前那人跑了，不过卡我抠了。”

萧靖天接过来，在指尖翻来覆去地转着，许久后才道：“已经有人发网上了，不给赡养费，是个不孝子。”

这个，方才沈墨就看到了，原本只是有看热闹的把视频发到微博，结果营销号立刻就来搬运了，标题一个比一个吸睛，不一会儿，各类app的弹窗就更新了这条消息。全世界，似乎都乐于见萧靖天出丑。无论是不是真的，先嘲笑一番再说。

沈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看着你三年，也不见得了解你。他们又知道什么？”

萧靖天愣了下，定定看着沈墨。

透过镜片，那双眼里映出一隅的光，恰好叠着他的影，成了柔和明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