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来城的前一晚，十二点，海唐在收拾着行李。　　按下行李箱的锁扣，倏地想起沈璃那句话，内心升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点好行头，她吃完药，盘腿靠在床头。　　灯光暗沉，打在书页上昏黄朦胧，半天都没看进三行。　　　　愣了半天，她给姜照发了微信。　　【睡了吗？】　　　　姜照那边秒回。　　【在看文件。】　　　　非洲耶洛华投资的事还没完，出了上次爆炸的事后，非方态度低的不能再低。　　招商引资部门天天联系江山集团海外部，政府的人也亲自来了临城。　　对此姜照一概没有表示，也没见来的官方人员。　　　　这样一来，非方干脆临时组建了个小组，派驻在江山集团，天天磨投资的事。　　几方沟通后，耶洛华当地政府对外公示两个月后公开竞标。　　　　接下来要考虑的事多，姜照就近住在公司附近。　　　　海唐看向墙上的石英钟，十二点四十。　　阿熙经常和她絮叨，说她哥哥就像个旋转的陀螺。一天二十四小时，大约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工作。　　　　不休息，也很少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庞大的江山集团重压在身，做到他这样位置上的人，已经不单单是为自己而活了。　　　　如果不是阿熙偶尔搞点事，能把姜照从工作里抽出身来，大约他快成个机器人。　　　　海唐伸个懒腰，拨通他的电话，“姜先生，我可不想明天是一个疲劳驾驶的司机送我去机场。”　　　　电话里有翻文件的利落声，姜照顿了两秒，“海小姐要求还挺高。”　　　　海唐撑开五指，灯光下手指的阴影重叠修长。　　她轻轻笑道：“没错，睡眠不足七小时的司机，我拒乘。”　　　　姜照：“睡眠不足八小时的乘客，拒载。”　　　　海唐没忍住笑出声：“姜照，你真无聊。”　　“彼此。”　　　　两人倒也没在多说什么，挂完电话后，海唐继续在失眠中数着绵羊，而姜照依旧逐条翻着文件。　　　　*　　来城是个港口城市，也是国际性都市。　　　　从临城出发，飞机两小时就到。　　　　姜照提前两小时送她到机场，车子驶入临城国际机场航站楼，停完车，姜照拖着海唐的行李箱。　　　　“确定都带齐了？”　　　　海唐沉沉吐出一口气，出门的时候他问了一遍，车上又问了一遍，现在又来。　　　　“姜总，你旁边的这位朋友，年方二六，还在母胎就常飞来飞去。”　　　　姜照回头扫了她一眼，“十六岁在马来西亚把身份证护照当垃圾扔了的是谁？”　　　　机场行人匆匆，人声鼎沸。　　海唐只哑了片刻，继而推了推拉风的墨镜，“小伙子，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都记得，恐怕不太好哟。”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会暑假期间，姜照领着海唐、姜熙一块去旅游。　　旅行结束前一晚，海唐和姜熙在马来西亚的云顶高原玩疯了，待在主题乐园里就不想走。　　　　第二天睡过头，急匆匆赶到机场，一翻，发现身份证和护照都丢了。　　后来是找到了大使馆，又补办了手续才回的国。　　　　海唐记得当时姜照看她和阿熙的眼神，宛如看zz。　　　　姜照伸手从左衣口袋里拿出她的身份证，两根手指夹住，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　　　　海唐一愣，好像是昨晚收拾的时候，顺手放在小茶几上了。再加上这几年在国外大部分时间都用的护照，身份证快成了摆设，乍然回国，还没缓过来。　　　　她很是坦然拿过来，给姜照比了个大拇指，真心实意：“神探行业，考虑一下？”　　　　姜照面无表情，又拿出她的银|行|卡。　　　　海唐眯眼，礼貌微笑，从他手里接过来，“调皮。”　　　　*　　　　姜照和海唐去办登机牌托运行李，何绍打来电话，说林总那边已经到了机场接赵老。　　简单交代几句后，姜照挂了电话。　　　　江山集团有自己的战略研究院，企业发展的核心是人才，在这块上，姜照很舍得投资。　　赵老是现当代有名的画家，也是临大的客座教授，这次特意聘请来担任学院的名誉教授。　　姜照在临大读书的时候，做过赵老的助理。　　　　原本这次他要亲自来接，但姜照对外说临时有很重要的事，这才派林悠澜来。　　　　不远处，接到赵老的林悠澜面露疑惑，目光盯着F区。　　助理顺着看过去，忍不住问了一句，“林总，怎么了？”　　　　林悠澜回神，“接酒店李融经理电话，赵老五十分钟后到，务必做好接待安排工作。”　　“那林总你......”　　　　“我稍后就到。”　　说完这话，朝着F区寻了过去。　　　　刚刚有个身影，太像姜总了。　　可一向工作狂的姜总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才没来接赵老，怎么会出现在机场？　　疑惑归疑惑，但林悠澜整理妆容，还是追了上去。　　　　*　　　　七月份是暑假，机场内随处可见到临城参加夏令营活动的孩子们。除此之外，外国旅行团也特多。　　　　去个卫生间的功夫，海唐被四五个国外友人拉着问路。　　　　她形象气质好，英文说得又溜，给人说那是南哪是北哪是出站口的时候，还能开个小玩笑，弄得人以为她是机场工作人员，冲上来要合影。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卫生间门口一进，砰地和人撞个满怀。　　　　刚热心国外友人强塞给她的书掉在地上，对方弯腰捡起，诚恳道歉。　　错肩正要走，对方看着英文书封出声：“莫奈？”　　书的封面是莫奈的名作《干草垛》。　　　　难得在机场还能遇见同好，海唐收回眼神，“是。”　　　　这一对视，才发现两人居然撞了包。　　　　亮红鲜艳的某奢侈品铂金包，正好都被两人搭在手上，女神范十足。　　　　这款铂金包的产量巨少，价格也非常感人，撞包的几率非常小。　　高仿与正品相比，肉眼能够辨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林悠澜先是一愣，不动声色将包移到身后。　　　　海唐也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笑着搭了两句话，没揭穿。　　　　*　　　　等回到VIP候机室，姜照手里的书翻了快五十页。　　　　他扫到海唐手里多出来的书本，轻飘飘出声：“一如既往有本事。”　　　　打小学开始，给海唐送东西的人就没停过。　　小时候多是些铅笔、文具盒一类的小东西，到后来慢慢是演唱会门票、玫瑰之类，到她上大学，干脆有人送车子房子。　　　　要是闭着眼接过来，现在估摸着也是个坐拥数套房产的小富婆。　　　　海唐把书放下，优雅地往圆椅上一靠。端起咖啡轻啜一口，目光掠过偷拍他的服务员们。　　“大巫在此，不敢当。”　　跟他比起来，自己大概就是小巫见大巫。　　　　两人没再说话，各自静静坐着看书。　　难得浮生半日闲，姜照的手机竟然一直没响。　　　　有人无声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尴尬，但海唐和姜照之间却没有这种感觉。　　完全相悖的性格和为人方式，在时间的长河中早已经渗透融合。　　　　到了登机时间，姜照并没有像很多送机人那样依依不舍。　　他把海唐送到检票口，把登机牌和她的包递过去，“回见。”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海唐原本憋了一肚子话，想友情建议他别太累之类的，听他这么一说，自己也改了口。　　“Bye——”　　　　送别干脆利落，毫无依依不舍的感人场景。　　　　直到海唐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安检口。　　姜照转身，把手机从飞行模式转为正常模式。　　　　刚一调过来，微信、短信的提示音响个没完没了。　　　　何绍的电话打进来，急急忙忙开口：“姜总，姜董事长回来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