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璐几个照旧候着,两位老爷因着老太爷病倒这两日俱是告了病假的,几个小的本来也要告假在家伺候,大老爷不许,说是朝中之事须得有人通通消息才是,所以几个孙子辈的照旧上班去。 老爷、太太不走,宝璐几个自然是不敢挪动。宝璐瞧着各人神色,两位老爷忧心忡忡自不必说,连宝珏、武月两个惯是大大咧咧的此时也是神色萎靡,宝琪更是脸色憔悴,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像是一夜没睡。 一屋子的人候了一早上,只老太太有点精神之时,让几个长辈进去说了一会话,宝璐等人俱是在外候着。 及午得了消息的大沈氏、小沈氏、宝玟、宝珊、宝莹等人都陆陆续续来了。 里间沈老太太抱着各人又是一阵哭,宝玟几个劝慰着总算好点,各房子孙都赶回来,宝璐几个连站的地方都没,大老爷发话让她们先回去。 宝璐几个小辈站了一早上也着实有点累了,既大老爷发了话便依次告退出来。宝琪本欲在正屋守着,但见老太太此刻不待见郑氏,亦无心情理会她们,自己在这站着也是干站着,不若回去歇息会,便也跟着宝璐几人出来。 宝璐、宝珏、宝琪、武月四人沿着正房西侧抄手游廊往回走,远远的见冯氏身边的巧果从东侧角门走上穿堂。 宝珏出声唤了下她:“巧果姐姐。”见她来的方向,是大房院那边,心知是钱姨娘那边过来。巧果也瞧见她们几个连忙招手,待走近了忙问:“老太爷、老太太怎么样了。” 宝珏答:“人多我们未得机会进去瞧,看父亲神色较之昨日好了许多,应已好转了。” 巧果拍拍胸,“如此大伙心里都安了。” 宝珏见她从那边过来,便问:“钱姨娘怎么样了?” 巧果往后侧了下脸,下巴往东侧院方向一抬,“闹呗,不过是怕大老爷他们不管二少爷,闹出点动静来。” 宝珏无奈的叹了口气:“难怪大老爷发火,大老爷怎么可能不管明生,只是老太爷这边暂时走不开。”又问:“母亲还在那边吗?” 巧果点点头:“还在劝着,方才赵姨娘也过来探望了下,不过很快就走了。” 宝璐心一跳,父亲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这会不知道怎么哭呢。宝璐想到这就要着急回去瞧瞧。 宝珏怕冯氏累着,便道:“我去瞧瞧母亲,这么守着一个大活人也不是事儿。”巧果忙拦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就别在此刻添乱了,那边正不消停,你过去没准还要吃二太太排头。” 宝珏皱了眉:“整日叫我长大着些,稳重着些,真遇上事又将我当小孩子般撇在一边不让插手,真没劲。”她一甩袖就要回院。 宝璐也着急回去瞧赵姨娘,未多话,看着宝珏走了,抬脚便跟上去。 几个俱是累了一早上,在夹道上告了别便各自回院。 宝璐、宝琪二人各怀心事,一路回院也不曾说话,自顾走自己的路,宝琪一径往后头抱厦去,宝璐转而往赵姨娘房中来。 宝璐小心翼翼踏入房门,里头静悄悄的很不寻常,她伸长脖子往里头探看了一眼,侧边束住的水绿色布幔挡住了炕上的情况,宝璐这个角度看去只见房中的小圆桌。 突然人影一晃,一个绾色人影出来是梨儿,宝璐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窗边炕的方向,示意可有情况。 梨儿摇摇头又努努嘴,从她神色来看情形不是很乐观,宝璐想着该怎么跟姨娘解释。 “谁呀...梨儿...”赵姨娘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是七姑娘吧...” “姨娘,是我。”宝璐忙应,两三步上前去,只见赵姨娘半躺在炕上,额上勒了一条白绸布,素发素脸,神色哀迷,听着是宝璐才吃力的半开了眼。 “姨娘,你怎么...”宝璐忙问,她若哭天喊地的她倒还能应付,可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着实叫她有些慌了。 赵姨娘巍巍颤颤的拉过宝璐的手道:“你告诉娘,你是不是昨儿个就知道后头园子的事了。” 宝璐怕再刺激她,不敢应也不敢不应。这神情赵姨娘一瞧便知,一把将她的手甩开,流下一双泪来,“你们骗的我好苦啊!” 宝璐忙道:“女儿也不是成心骗娘,就是怕娘承受不住才没敢说。” “你们有本事叫我这辈子都不知晓也好,偏又做不到,今日去了钱姨娘那里我才知,原来你们人人都知就我不知,你们俱是不将我当人看。” “娘,不是的...”宝璐冷汗涔涔,不知怎么说好,此时一切安慰的话也只是说说心宽而已。宝璐求助般看向梨儿,梨儿忙道:“姨娘,七姑娘也是好心,再说如今形势不明朗咱也别先自个儿吓唬自个儿,这次不比上次,这次大老爷他们都在家,必定没事的。” 宝璐也忙点头应和,“还没到最后不敢妄下定论,万事还有转机,咱若因此把自个儿吓病了岂不得不偿失。” 赵姨娘也没力气和她们辩,翻了个身道:“你们懂什么,上次老爷便是遭了斥贬的也没这般叫大理寺提去。再说这次之事一个是老爷自己贪心,一个是别人又可着要害你。别说是老爷,只怕是大老爷、老太爷都要被扯进去。”说着又是一阵捶足顿胸,宝璐、梨儿二人忙上前宽解,赵姨娘只是流泪,“这次真真的是凶险了。”她又看向宝璐道:“你说你父亲若真被定罪了,你可怎么办啊!” 宝璐知赵姨娘心焦她的终身大事,一旦她父亲真被定罪了,只怕整个沈家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别说是说亲,只怕立足之地都无。宝璐宽慰她:“姨娘,真到那时候女儿就在家伺候你们两老。” “胡说!”赵姨娘一声喝断她,又突然想起什么般,忙道:“王府呢!五姑娘怎么说,这当口咱也别挑拣,不管什么样的人,你总还有个太太做,这事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宝璐叹了气道:“姨娘,你也糊涂了,这事外头还有什么人不知,那些新入仕途的只怕还攀附不了大靠山,谁会在这个关口接这么个烫手山芋。” 赵姨娘一听只觉得万念俱灰,拍着大腿道:“咱怎么就这么命苦,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上这般事。” 宝璐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陪着,赵姨娘哭了一阵又突然想起来般,忙问:“可有人派信给王府、平阳侯府?他们总要为咱们老爷说几句话吧。” 宝璐道:“昨儿都送了信,不巧五姐姐正陪着王老夫人、王老太爷去京边思风山泛湖踏青一时也联系不上,方才大姐姐回来,便让我们先回来了,也不知现今如何情形。” 赵姨娘一听忙拭了眼泪,重新燃起希望,道:“若真牵扯到沈府,大小姐想必不会坐视不管,总会想想办法的。”说罢,又忙让梨儿去打听:“快去正屋瞧瞧,大小姐怎么说。” 宝璐忙拦下来道:“姨娘着急,府里人人都着急,如今正屋人多,梨儿姐姐就别过去了,万一一个不妥还要被人责骂。” 赵姨娘想想不甘,又问:“太太可有回来?” 宝璐知她又想去寻太太,忙道:“太太此刻正烦着,姨娘莫要去自找不痛快。” 赵姨娘左右想着都无法,心累难安,也不耐同宝璐说话,不时又使梨儿去门口看看太太回来没。 将午,绿萝过来寻宝璐吃饭,宝璐看赵姨娘情绪不高,依旧陪着,绿萝将饭送到赵姨娘房里,宝璐胡乱吃了些东西,赵姨娘没有胃口只喝了一小碗蛋丝羹。 未过多久,梨儿进来说,太太回来了。赵姨娘精神一振,就要挣扎着往郑氏房里去,宝璐劝解不过只得扶着她一同前往。三人刚出门,便见小郑氏匆忙进来,直往郑氏正房去。 赵姨娘止了脚步,道:“阿弥陀佛总算来了个郑家人。”说着就要回去,跟宝璐说:“你郑姨妈过来想必是为了你父亲之事,咱们别进去打搅。” 宝璐来这里虽有四年,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宿迁只对自己这房人熟悉些,回京一年也只熟悉了沈府上下人等,对于这些姻亲,往日也只是听得多见的少,自打宝莹嫁了出去,这等夫人、太太、小姐聚会之事她们甚少参与,所以也只隐约知道一点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现见赵姨娘放宽心她也跟着宽了心。三人依旧转回房间,赵姨娘宽了心话也多起来,时时又叫梨儿去探看,郑姨妈出来没,出来她好向太太去打听打听。 谁知这郑姨妈一坐就是一下午顺带吃了晚饭又密谈了好一会才出来,赵姨娘一看这天色,太太去再正屋转一会回来梳洗一番就要睡了,自己此时过去定不能问出什么有质量的话来,又想二人既能谈这么久必定是有点眉目了,遂也安慰自己不急于一时。 而宝璐早就往正屋转了三四回,也注意过郑氏是否过来,瞧来瞧去都没见到她,好在正屋人多,老太太自个儿女儿、孙女还说不过来也不曾去注意郑氏。宝璐见正屋又无处可站,去探了几回照旧回赵姨娘房中安慰她。晚间又去正屋问安,倒见郑氏也在,心道,郑姨妈必定是走了的,遂告了退后就往赵姨娘房中打探消息,谁知也是一无所获,她又是一通安慰赵姨娘,方回后头抱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