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0 章(1 / 1)青山旧首页

午时三刻,花儿领着码头帮工,把一框框人面螺送到了门口。清早捞起来的人面螺堆在篓里,还带着褐色海藻,在湿漉漉的滴着水。一群群贪吃的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蹑手蹑脚的慢慢靠近篓笠。喵喵叫声后,猫儿们已经享用了肉质粗糙的人面螺,又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墙头。    晃儿抬起头,一丝丝的微风穿堂而过,吹拂起她细密温柔的发丝,吹过干净清爽的走廊,阳光斑驳,只投射下她仰望的影子。    一只猫咪打了个哈欠,卧在墙头懒洋洋的晒太阳,黑漆漆的猫眼里,慢慢幻化出了一个白花花的人影,被温暖的阳光扫到,瞳孔又慢慢恢复黑色。    晃儿晒好雨伞,又抱了一捧,这才往后门走去。脚下还是一双大红色莲花荷叶交颈绣花鞋,轻巧舒适。    后门一推开,正是胭脂河岸后巷,晃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店门口晒太阳,顺便卖伞。她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    清风细柳,飘扬生动,一块块的青石砖纤尘不染,看着的人便有了清淡的凉意。    京畿繁华之处,莫不过于这一处花楼酒坊,模仿了江南小镇,河流穿城而过。时有青楼酒坊的大船漂流而过,带来丝竹嬉笑之声。而城门之外,年前被镇压安抚,并分配到邻近州城的灾民,不知又流落到了何方,又或者,埋骨何地?    天色渐渐暗沉了,天幕低垂,星光遍布。    晃儿梦醒,伸了伸懒腰,才起身走下石梯,招呼停泊此处的船家,“今日似乎特别热闹!是不是又有什么活动?”    憨厚朴实的船家,撸了一把山羊胡子笑眯眯说,“姑娘也想去凑个热闹?今日呀,是延大人宴请同僚在太湖上饮酒纵乐呢。这不,几艘豪华大船把前面的路都给堵了。不过我这小乌篷船,还去得了。”    晃儿看着他被烈日晒得油黄油黄的脸颊报之一笑,“那就去吧!正好我家枝儿还在那做客呢!”    竹竿撑动,乌篷船没行几步,凉风一吹,刚才的伞铺立即没了影,只剩下一棵枯老粗壮的大树,时不时掉落下一瓣绿叶,浮在水面上微微晃动。    树梢枝桠间,一只刚被昆虫破了网的蜘蛛又开始忙碌。    豪华的游船几乎隔绝了护城河。船上歌舞飘摇,舞姬曼妙玲珑的身子被薄纱衬托得美艳动人,裸--露的细白娇嫩的肌肤传递着禁忌的诱--惑。    肥头鼠脑的官员津液旺盛,馋巴巴的一次又一次的吞咽口水。有的瘦骨嶙峋,两只眼珠子看错了地方,脸色青红相接,色迷迷的,就再没有转换过姿势。    老王爷砸了一口清酒,淡淡的看了一眼,身子柔得快化的舞姬,便跟延无垠告辞,“太傅,本王身体有些不适,就先行一步告退了,让怀玉陪你浅酌几杯吧。”    众官员纷纷起身向老王爷敬酒,一个个嚷嚷着,无非是些敬语,面子上过得去罢了。靖王爷久病在身,不能饮酒,又无心于歌姬轻柔的身体,媚眼如丝,只得望着两岸的灯火璀璨,数着近郊的乌篷歌船打发时光。    楚怀玉笑得邪魅,说着冠冕堂皇的官腔,一杯杯的回敬着酒,最后又回到延无垠这,似无意的说道,“延太傅可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太傅,自金榜提名后,可是先皇钦点,一跃而上!”    应无双是代替父亲来赴宴的,本就无心于阴险狡诈的官场,平生最好,无非是些风花雪月的事,听楚怀玉这么说,也顿感朝廷的昏暗腐朽。他延太傅,明则近臣,暗为今上的宠孽,谁人不知?    延无垠一笑而过,举杯敬向楚怀玉,“多谢安王爷提醒,本太傅很受用这一句话。”    延无垠一饮而尽,眉眼间一闪而过森寒狠厉。    枝儿和小少爷站在另一头吹风。表面平静的护城河,在森暗的河面下,一条黑色巨蟒欣然潜游。    枝儿指了指蛇尾荡起的微弱波纹,“它在那!”    小少爷点点头,“它可调皮了,爹娘去世得早,只有它陪着我,它老是把我往水里拖,非逼着我现出原形,和它比拼一番。”    枝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扑闪扑闪大眼睛,毛茸茸的短发被夜风轻轻拂动,可爱极了。虽然是夏天,却还套着一件淡绿色的小棉袄。    小少爷一身清凉的七重白纱,同延无垠一样出色的容貌闪耀其华。    灯火的阴影里,渐渐的驶出一艘尖尖的小船。山羊胡子的船家笑眯眯的望着大船,“姑娘到了!”    船家回过头,哪还有什么人,只有船头一叠铜钱,证明着曾经的存在。    酒宴正欢畅淋漓,船上忽然不知从哪奔出一名瘦瘦小小的小太监,奔跑得太急,一下子瘫倒在地,抽泣着嗫嗫嚅嚅禀告道,“各位大臣,不好了,皇上,皇上,命在旦夕,太后懿旨,各位大臣还是尽快回宫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    晃儿立在岸上,看着渐渐散场的宴会,欢乐到了极致,除了颓废,还能怎么办?船上的灯火也渐渐熄灭了,唯有一个端坐在船上正位的人沉默在黑暗里。    枝儿跟着晃儿回了家,小少爷也赖皮的跟在后面。微雨过后,湿漉漉的石板滑沥沥的,透着夏末的微凉。    晃儿撑开一把蜡纸伞,把枝儿抱起来,回头看着角落里白色的衣角,“你也过来吧!气温有些低,别给冻回去冬眠了!”    “哦!”应声而来的,是七重纱衣之后面容皎洁的小少年,躲进了并不大的伞下。    朝堂之上喧嚣如同街市,大臣们分成两派,各执一词。    一方说,近年战事不断,又灾害频发,连今上也病倒了,定是国中有妖邪作祟,为了吾皇的龙体安康,为了我黎国的万里河山,更为了受苦受难的百姓,臣恳请太后召集所有的高僧和术士为我黎国祭天祈福,降妖除魔!    一方说,黎国在先皇的统治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年年有余,六畜兴旺,为何偏偏到了今上治下,就灾害频发,兴妖作孽,这是陛下德行有亏所导致的祸国殃民呀!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呀!臣恳请太后为了我黎国的江山社稷着想,另立新君!    太后震怒!然总不可把群臣都拉出去砍了,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时不时有术士或者太医,暗中托告着内侍向珠帘后的太后禀明情况,良缇这个名字也经过太后的唇舌吐出。    “良缇?”太后面色惊变,却在一瞬间,震惊下来。    太后宣布,另择新君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休要再提!只把为国祈福这等大事交给了礼官,而后摆驾回宫!    朝堂上装作谦虚有礼的延无垠勾了勾唇角,眯起了眼睛,脑海里盘旋着“良缇”两个字,陷入了沉思。那日,睡在蛇儿旁边,今上嘴边呢喃的,何曾不是这两个字。    今上虽然闭着眼睛,可却已悲愁垂涕,“良缇,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两只手胡乱在空中狂抓,渐渐陷入了沉睡,“良缇......”    ******    “是。”伏跪在地的太医恭恭敬敬的回禀,尽量压低了声音,“卑职不敢有所隐瞒,每日为皇上请脉,皇上口中喃喃念道的都是这个名字!太后如若不信,可以询问其他太医。卑职私自认为,皇上的癔症,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还请太后为了黎国的江山社稷考虑,尽快找出此人,也好解了皇上的癔症,这样皇上或许才会醒过来。”    “良缇......”太后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    良缇那是那个人的乳名,记忆之中依偎在皇儿怀中那个单薄妖--媚的少年,总是红着眼睛怯生生的打量着她。原本以为设计将他除去,这一世,都不会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    太后长舒了口气,挥退了太医。此人早已与世长辞,如果能肉白骨,唤醒昏睡不醒的晃儿?    有些事情,怎么也躲不过。    “事情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晃儿放下茶杯,手指搭上了靖王爷的脉搏,“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最近是不是过于认真,不肯歇息?我池子里的红莲也开了,要不要近日过来坐坐?”    楚怀溪满足的点点头,“你也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    凉风穿亭而过,靖王爷憋着喉头一口热血,又吞咽了下去,空拳抵住凉唇,微微咳嗽,他的脸颊又泛出一抹绯红。    楚怀溪仍是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晃儿心疼他的身体,只好回屋,取了件披风给他披上。    如此良辰美景,朱桥弯弯,莲池艳艳,流水浅浅,天色渐渐昏暗,一团火烧云滚滚而来。    “喂喂喂!”楚怀玉非常吵闹的打断了两人的深情注目,“故事还没讲完呢,继续说下去!那良缇到底是皇上的什么人,不会皇上这恶疾,就是他变成厉鬼作怪吧!真是阴魂不散!”    晃儿摇摇头,“他虽然貌美,女性都不及他的一半风姿,可却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长得像他的母亲罢了......当年的先帝娶如今的太后,也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在他有生之年最值得庆幸的事,当属那一夜的风流,侥幸在花灯时节,一片璀璨中遇上了良缇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