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纪欣晚对着棋盘陷入沉思,玉玄婧侧耳倾听窗外渐小的风声,起身前去,轻轻将那三叠床开了个风。
带着凛冽寒意的飞雪几乎是瞬间就从那狭小的缝隙中冲了进来,玉玄婧安静享受着寒冷带来的极致的清醒,用自己的身形将这份清醒全然挡在那里,没有露出一分一毫。
“咔哒”一声,玉玄婧又将窗合上,拍落了肩头胸口上散落的白,却没管发髻上的星星点点。
她又回到了纪欣晚面前,还没坐下时纪欣晚就感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寒意,两人依旧一字未说,广大的书房中只有棋子落下的清脆鸣响。
从这里开始,纪欣晚竭力用先手创造机会,为自己谋生,阻断敌手的每一条路,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了些许势头,但是慢慢到了中期时段,纪欣晚就会猛然反应过来,她已经掉进了玉玄婧诱导的陷阱里,已经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满盘的长连套和三四禁手,纪欣晚看的实在牙疼,开局时明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偏偏就是避免不了,应对无方。
“既然失了先机,比起与对方针锋相对,不妨避其锋芒,设下圈套,真正的对弈高手,不仅能应对敌手的招式,更能设下诱饵,引诱敌人往自己想要的那条路上走。”
“不过现在和你说这些还是远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
被虐了一上午的纪欣晚这才反应过来半天的时日已经过去了。
纪欣晚轻轻眨了眨眼,再次合手做礼:“多谢太妃娘娘教导。”
“收拾棋盘吧。”玉玄婧起身:“在书房用膳就太不像话了,快些,随哀家出去吧。”
哦,你饿了啊。
纪欣晚默默吐槽,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也扁了,胃里还泛着酸水。
早上吃的太甜了啊。
棋桌很快恢复了整洁,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纪欣晚满脑子都是方才阴阳两线上交织的黑白棋子,玉玄婧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已过及笄之年,家里可为你取了字?”
纪欣晚垂下眸子:“没有,您要为我起名了吗?”
“不。”
纪欣晚有些惊讶的停在了原地,玉玄婧依旧负手前行:“哀家要你自己来取。”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哀家觉得,这样文采过人富有个性的青年才俊,她的字的确有些难起啊,而且哀家起了她也未必会喜欢的。”
……刚才还说我眼光短浅不懂布局,现在又说我是青年才俊,你这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教育方式让我想起了我亲爱的辅导老师。
“我能为自己取字吗?”
“可以。”
“嗯……”不知不觉两人都停止了前行,玉玄婧没了教导棋局时的严厉,面上温和从容的神色回归,纪欣晚注视着这个执权者的模样,好像在下意识中,已经在她的关怀备至下,将她完全和林逸枫,柳太后等人分开了。
这样有趣的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少赤子之心?
纪欣晚不说话,玉玄婧便也静静地站着,忽然,纪欣晚抬头,直直注视着玉玄婧的双眼。
“兰婉。”
“嗯?”玉玄婧好像有些惊讶的样子:“君子兰,淑女婉吗?”
“是。”
蓝婉一直存在,从未消失过,无论以后还要经历多少,她的本心都不会受到污秽。
“好。”玉玄婧轻轻一笑:“可以。”
下午纪欣晚就收到了两份礼物。
一份精巧的棋盘,显然不是下品的黑白棋子。
一份编撰书籍文史,收录诗歌的文书工作。
这份工作不是一份定职,比如在醉心舞乐的雲嫔那里,就完全没有诗歌的地位,这个设于太妃书房旁边的机构完全起源于玉玄婧的个人爱好。
那场对诗能得到如此效果,也算是在纪欣晚掌握之中,盛朝的诗歌多为五言,其次文化便是长句词,七言极为少见,所以玉玄婧才会如此惊艳。
也难为她能对上。
如同玉玄婧所说,她的确经常冒险,这场对诗就是如此,她也将一半的筹码压到了玉玄婧身上,假如她在当时不能脱离往常五言的限制,在宴上出了丑的话,纪欣晚绝对要玩完。
只是她独赢了,玉玄婧将诗接了下来,而纪欣晚也得到了理想中的效果。
一下午专心致志的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她已经能认盛朝的官言,只是写的时候还有些困难,所以特意带了一本类似字典的文字收录。
攸宁宫里的文书从前只有三位,现在四位;疏影,盈露,暮雪,兰婉。
那三位的态度同清歌,月息与回风无异,整个攸宁宫对纪欣晚的态度都是一样的,纪欣晚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在这里磨砺自己的锋芒。
一下午的工作结束以后,纪欣晚小心翼翼收起了誊抄了一半的古书,与同僚一同用膳后,纪欣晚特意在疏影那里借了一本棋谱,回房继续练棋。
要想办法利用这份工作,要是能看到关于占庭的文书记载就好了。
黑白棋子还没有落成棋谱上的模样,纪欣晚的门突然又被敲响。
“零——不,兰婉,太妃娘娘唤你去书室。”
匆匆落下一枚白子,纪欣晚一边穿着脱下的外衫一边向外门走去。
门开,纪欣晚的神色也渐渐染上了那份从容的笑意。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