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里,高大的男生折身走来,背着光他的面容隐在晦暗里,可她莫名觉得他正在盯着自己,目光温凉如水。
被这样的目光包裹着,人心里的躁动平息,只余安稳。
宋惟诺良善,骨子里持正义,但心地太过柔软,看不得丑陋黑暗的报道,更难以心硬如铁地面对受害人的哭诉、听社会边缘人无奈的陈述经历。
她不适合做记者,做不了合格的新闻人,大二短暂的实习结束,她就断了做双语记者的念头,安心地朝着传统口译笔译方向发展。
关于这段人生插曲,她早已淡忘,很多细节都记得不甚清晰,但宁母穆格乐发来的照片让她记起医院廊道里的男生。
高大挺拔的身形、师从心理学界泰斗张侃义、深入医院做调查报告、温凉如水的眸子……
宋惟诺竟清晰地记得小护士的那句话:“院里防护服紧缺,他的让给你们了。”
所以,岁月伊始,他就曾用命替她挡过灾,他的无情恰是他给的深情。
*
穆格乐问宋惟诺孕中辛苦吗?
她没心没肺地笑,让宁珂回复:从来没这么随心所欲地生活过,敞开肚皮吃,昏天黑地地睡,在家作威作福。就是偶尔有些小无聊。
听闻她抱怨无聊,穆格乐隔日就雇人将家里的立式钢琴给搬到水榭华庭。
宁珂打电话给穆格乐,语气不善:“妈,你什么意思?”
“之前阿诺不是说她喜欢钢琴吗?既然她在家养胎无聊,给你个机会露两手,弹琴哄她开心,也顺带做做胎教。”
他掀起眼帘看一手兜着肚子,好奇地抚摸钢琴的女人,他拧紧的眉松开妥协了。
宁珂挂了电话,踱步到宋惟诺身后,抬手揽住她的肩头。
专心于好奇的她显然没留意到他的出现,吓了一跳,身体一抖,肚子撞到琴键上带出一串悦耳琴音。
她闷哼一声,接着猛地倒抽一口气,托着肚子僵在原地。
宁珂察觉出她的异常,神经瞬间紧绷,语气严肃:“撞得严重吗,肚子疼不疼,需要去医院吗?”
她抚了抚肚子,恢复恬静。
“他踢了我一脚,”宋惟诺抬手攥住他的手臂,不容分说地将他按在琴凳上:“你弹一弹,他好像很喜欢琴音。”
闻言,他紧绷的神经放松,扶她在琴凳上坐下,自己紧挨着她。
宁珂挽起衬衫的袖子,修长的手指温柔地轻抚一遍琴键,却未按下声响。
他转过头问:“你想听什么曲子?”
“什么曲子都可以吗?”
“都可以。”
他没有信口胡诌,幼年刻苦练琴,涉猎众多曲目,不同时期,不同流派,只不过后来赌气再也不碰钢琴……做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医生,还是心理医生。
宋惟诺歪着头想了一下,其实她对钢琴曲知道的真不多,脑海里冒出一段旋律,她轻哼出声:“当啷,当啷,当啷嘀嗒啦,嘀嗒啦嗒,嗒啦嘀嗒……”
宁珂抿唇,没绷住,朗笑出声。
她疑惑:“怎么了,我跑调了吗?”
“没有。”他揉了揉她齐耳的短发,“《a小调巴加泰勒》,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致爱丽丝》。”
这是一支关于爱的钢琴曲。
他们的孩子好像真的很爱听琴,听到琴音就胎动频繁。
宋惟诺告诉宁珂:“你一弹曲子,他就想蹦出来。”
她的话惹得宁珂忍俊不禁,圈住她教她弹《致爱丽丝》,曲子并不难,难在她孕期记忆力下降,总是记不住。
宁珂调侃:“他踢你,是因为你总弹错,他都学会了,你还在这儿笨手笨脚的。”
一支曲子,费了一番心思反复教导,她才磕磕绊绊地弹出来。
宁珂从没想过儿时的梦想会在宋惟诺身上实现,这是比做钢琴家、音乐家、艺术大师还要幸福的事情。
他年少时的拧巴,也因为她,而捋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