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冷笑一声,拍了拍黑衣男人的肩膀:“你们都搞出这么大动静了,你当超市里的顾客都是瞎子吗?我说不说大家也都明白这滑倒的老爷子不是个普通人。”黑衣男人顿感诚惶诚恐,一时间不知所措。 跟着黑衣男人一起离开之前,老李头回头问安锦煦的姓名,想着大概日后陈远深心情好了也许还会重金酬谢一下,未料到安锦煦笑着拒绝了,只望陈老先生早日康复就是最大的酬谢了。 老李头很满意这样的回答——他这种出身的人,就是要比陈远深这样的商人更容易被打动一些,很容易就摆出一张好人脸,把周围的人都拢在自己手心里,收拾的服服帖帖一点儿都不敢搞事情。 晚上回到家,就听见父亲和母亲在饭桌上谈起今天市中心有家超市里面摔了一位富商,随行人员拒绝送医院,Q市的医疗水平受到严重的质疑。安母一声嗤笑:“Q市的医疗水平确实不怎么样。” 安父有些脸上挂不住:“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这样直白的被人家点出来,这也未免太没面子了一点。”Q市虽不是一线城市,但是市级医院还打不过琼水路上的GP,真是丢人。 Q市一年四季医疗水平最高的时候大概就是有各种富商大爷来修养的时候,他们会随行带着GP,有些身体差一点的真的会带着大宗医疗设备过来。 “那些事情也不是归咱们管的,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安母给安父夹了口菜,叮嘱他别操心那么多事情,该绕着走的事情就不要往前瞎凑合,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就算是超市里的小售货员都心知肚明的。 听着父母的交谈,安锦煦完全不敢把下午的事情说出来,毕竟自己是参与了的,而且她并没有觉得做错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可是其中的利害关系,似乎不是她这样一只小白兔需要太多过问的。 “好在摔倒的是个富商,人家自己带了GP,不然真是给Q市的医疗水平出了个大难题。”安父扒了口饭,忍不住感叹道。让安锦煦不得不想一想Q市的医疗水平究竟是得有多差,连个寻常的摔伤都不敢治。 陈远深在琼水路的小洋房里躺着吊盐水,百无聊赖地听着收音机,看着窗外快要离开天空正南方的太阳出神。上午这一跟头摔完,随行安保就跟他的大儿子、二儿子都请过了罪,那边一通教训也就没了下文,毕竟都忙,也不能就过来。 同理心一向超强的小孙子陈熹衡一副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跟陈远深说:“爷爷我今天下午就去Q市看你吧,躺床上养病太闷得慌了。”陈远深还不知道这个小兔崽子心里怎么想的?来了Q市就不用着急回T市上班了啊,这怎么可能呢。 陈子沐脑筋转的也是飞快,十分镇定的对陈远深说:“爷爷要不我过去吧,正好陪您一天明天下午回T市上班。”呵!这个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鬼知道他是过来陪小女朋友的还是陪我这个当爷爷的? 陈远深不耐烦地把他们都挡了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这里转悠,我在Q市玩的挺好的,你们少来捣乱,就是脚下滑了一下,什么事儿都没有,小题大做!”这才算是把这群子子孙孙给打发了。 大年初六早上,安父早早吃过了早餐,穿上便装又准备出门。安母有些不悦:这一大年不是值班就是出任务,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没怎么好好陪过,今天下午就要走了你这又要出门?安母:“这么早你去哪里?” 安父一边换鞋一边给妻子解释:“昨天摔倒的陈老先生是李先生的好友,我得去探望一下,聊表敬意。”安母撇了撇嘴,忽然说:“那我等下和你一起去吧。”安父一口拒绝:“你跟我去算怎么回事?别多管闲事了,少牵扯点乱七八糟的不好吗?” “……那我跟你去。”安锦煦把玻璃杯里面的牛奶一口喝完,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随手套上羽绒服走到玄关处就开始换鞋子。有些做贼心虚的跟一头雾水的安父安母交代昨天的情况。 事已至此,跟着就跟着吧。安父自知自己的工作性质就得是两头不讨好的,没想到如今还得带着亲闺女一起下水? 安父开着单位的车过琼水路的关卡居然还要停车接受检查,安锦煦想到之前陈子沐开着那辆SUV真的是一丁点儿盘问都没受到,就觉得很是感慨。 父亲是带着工作证来的,进琼水路96号的时候是安锦煦之前在超市遇到的那个黑衣男人,依旧是警惕地打量着他们父女两人,目光落到安锦煦身上的时候多停留了几秒钟,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引着二人到了楼上。 进卧室之前听到里面似乎是还有别的客人,黑衣男人把二人带到对面的会客室小坐一会儿,让人给看了茶,自己就先退了出去到卧室那边通报。 叩叩叩—— “进来。”隔得有些远,这一声来自卧室门内的男声似有一丝熟悉,但安锦煦也想不到这就是自己男朋友陈子沐的声音。 黑衣男人进了卧室先是对着陈子沐坐着的方向颔了颔首:“陈少爷。”陈子沐轻轻点了点头后又转向床上陈远深的方位:“老先生,便衣队的安队长过来看您了,还有昨天帮您找我们的那位女性,二人好像是父女关系。” “哦?”陈远深忽然来了兴趣,张口却是带着几分嘲讽:“Q市一年到头这么多富商官员,出点意外他就得来看看的话,还不得累得够呛?”说着挥挥手似乎是不想见,想了想却又算了:“大概是老李头叫他们过来的,见见吧,别拂了面子。” “那那位小姐……?”黑衣男人问。 陈远深沉吟片刻:“也罢,都进来吧。”本是不同身份意义的两个人,却非要同时出现在这里,还是父女。他实在是没办法只见救命恩人不见恩人的父亲啊。 “爷爷那我先出去?”陈子沐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未等陈远深给出回答,就跟在黑衣男人后面离开了卧室。陈子沐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个对黑衣男说“谢谢”的声音觉得无比的熟悉,扭头只见到一个背影,但也足够肯定。 “林淮你等一下我有话问你。”陈子沐叫住了黑衣男人。林淮看着陈子沐不知他意欲在何,除了没看护好陈远深以外,他没什么可怕的,一脸从容的等着他发问。 “刚才进去的那个队长的女儿是什么人?”陈子沐开门见山,他只关心他的小女朋友,别人嘛,就算是日后的老丈人,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他现在就想知道爷爷对安锦煦的印象怎么样,是不是个很有利的状态。 林淮把前一天在超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陈子沐交代了一遍,陈子沐也能听的出来安锦煦在这件事情之中除了帮忙叫了人也没什么太过关键的作用……陈子沐你冷静点,帮忙叫了人已经是很关键了, “我爷爷对她的印象怎么样?”陈子沐问的这一句话让林淮一愣,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一直是陈远深的随行人员,和陈子沐以及其他的陈家人接触并不多,摸不准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言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陈子沐看着林淮不明所以的一头雾水,想想自己问的问题也确实是让人搞不懂,于是也就不再执着,掏出SUV的车钥匙给林淮:“叫人把油加满,有劳了。” 林淮接过车钥匙点了点头。 陈子沐站在卧室门口跺来跺去,心急如焚:一方面好久没有见自己的小狐狸,好想冲进去抱一抱、摸一摸、亲一亲,另一方面又担心爷爷因为对安父这类公职人员的成见,对安锦煦也产生抵触情绪。 他大概是也没想过,也许室内的三人也是可以和颜悦色的聊天说笑的,他习惯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昨天真是小姑娘的帮忙了,不然我不知道得在地上躺多久呢。”陈远深看着安锦煦一脸乖巧的坐在一边,心里还是忍不住称赞了几句。老爷子心中的刻板印象:这种公职人员的家庭里肯定都是一板一眼的孩子。 可惜老爷子想错了,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就是这个看着乖巧的不得了的小姑娘跟自己亲孙子怼起来那可是山崩地裂、火光四射的。安锦煦大概就是刻板印象里面的一个典型的例外,好好的一条线性回归,她就是那个让无数科研人员发疯的outlier。 “陈爷爷谬赞了,还是多亏了您的随行安保动作及时。”安锦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安父在一边有些愧疚:“陈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说,李老都给我们讲过了。” “不用了,”陈远深挥挥手,“本来就是我不小心滑到的,跟你们便衣队也没什么关系,岁数大了,不好意思再占用公共资源。”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了几句:“我就是个商人,现在岁数大了更不喜欢跟你们这些公职人员打交道,安队长见谅。” “老先生说的哪里话,安某突然登门,打扰了您休养,是晚辈的不对。”安父脸上挂着一丝歉意,向陈远深微微颔首。他这样清高而又想要置身权利漩涡之外的人,才是真的不会和这些商人打交道。 正说着话,老李头一身中山装,背着手,精神抖擞的推门走了进来:“老陈、小安,你们也真是像,都是自命清高到了一定程度,别在这里推来阻去的了,我这把老骨头听着头疼!” 安锦煦跟着父亲站起身来跟老李头打招呼,直到这个时候安锦煦才知道父母在家中时常提起的德高望重的李老先生就是昨天在超市偶遇到的老先生,Q市还真是小的很啊。当听到老李头下面这句话,安锦煦更是觉得这个世界都很小了。 老李头背靠着沙发坐到一旁,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起个橘子剥了起来,一时间卧室里充满了酸酸甜甜的橘子的香气。扔了一瓣到嘴里尝了尝味道,感觉还不错,老李头看着床上的老伙伴慢悠悠的说:“老陈你也是真狠心,子沐大老远开车来看你,你就把人家晾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