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九被非星感激涕零地扣在了江家,江清禾见了也不阻拦,看戏似的在一旁喝两口茶,搭一句茬,帮了腔,便自觉抬屁股走人了。
还美其名曰“处理要事”。
奎九心道:“怪不得小丫头如此……”
月亮刚出来,寒露便去了江清禾的书房。
寒露轻轻扣了扣门,便听到江清禾的声音“进来吧。”
江清禾也不抬头,拿着一本破旧发黄的书看个没完,寒露也不急,从书房一角落翻出了个小板凳,也不擦上面的浮灰,一屁股坐在上面。
角落里的氐寒露,捧着下巴,眼巴巴看着她那位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的舅舅。
窗外蝉鸣声愈发清晰,寒露转过头朝窗外望去,鼻子有些发酸。
今夜的月亮不是血色。
“寒露。”江清禾终于放下的那本破书,见寒露抬头望着窗外,心中一颤。
“过来让舅舅好好看看。”江清禾起身张开了双臂,朝寒露挤出了一个格外“和蔼”的微笑。
看着张着双臂的江清禾,寒露愣了一下,有些恍惚——
娘亲……曾经也这样张着双臂,等她朝自己奔过来。
寒露微微张开的嘴唇有些颤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仿佛此时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腿跟是不好使似的,踉踉跄跄朝着江清禾跑过去,一把抱住江清禾。
“舅舅,爹爹和娘亲回不来了。”寒露有些哽咽。
江清禾拍了拍寒露的脑袋,似乎已经穷尽了他这一生的温柔,“只要你在,他们便一直在。”
这一夜,江清禾与寒露谈了许久。
不谈唐家、鬼族,氐家灭门,只聊幼年趣案,少年糗事。
江清禾曾经也是个享誉北宁的轻狂公子,家族兴衰他不愿担,结果便是当年鬼族大举进攻,古稀之年的江老城主亲自迎敌,最终伤了根本。
若是说曾经的江清禾游手好闲,那么,打那一战以后,他可以说是过得堪比苦行僧,修没修行不知道,只知道,江家被他这个外人看来不怎么正经的“江城主”撑了起来,江清禾的名号硬是让鬼族妖魔,再不敢轻易挑衅靠近。
没了依靠,再靠不住的少爷也得一夜之间长成大爷。
第二日天没大亮,奎九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奎九长叹了一口气——他一宿没怎么睡。
奎九披了件单衣到门口转悠了一圈,边溜达边想,“也不知道小丫头能不能睡个好觉。”
想到这,奎九抬头看了看星星早已阴下的天,不禁蹙眉——桩桩件件,所有矛头指向唐家,鬼面躲在面具后,没人知晓他的身份,唐家野心昭昭,但也没理由灭氐家满门,况且,唐仁那个“大腹草包”也没那个能耐,氐润泽动动手指就能掰断他一条腿,他门下的那些人与其说是什么高人、高高手,倒不如说他们是故作高深的骗吃狗。
就算那唐仁灵力再低,也不至于把智商一起拉低到同一高度。做个刺客杀不成人也就罢了,还留下个唐门独家暗器……这不脑袋被狗咬了吗?
氐家灭门也是奇了,依寒露所言,那日氐家如此情景,非云兄妹和寒露,怎么会平安离开?
是那鬼面想玩个刺激的,等人家查清楚弄明白,带着一腔仇恨来将他千刀万剐吗?
亦或是他坚信自己六界第一,无人动得了他?
还是说他是个寻死的疯子……
太阳渐渐露了头,狠狠地刺了一下奎九的眼睛,奎九忙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低下头。
这一低头,一阵眩晕感弄得他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真相如同阳光,照亮这世界的同时,也会刺痛追寻它之人的眼睛。
奎九缓了缓神,直起身走到屋檐下,靠着尚未被太阳烤热的冷墙闭上了眼。
他活了二十一年,曾因母亲的冷漠彻夜无眠,也曾因雨夜雷鸣抱着剑哭过一宿,也有过一晚思索、一夜蜕变……这为了旁人的生死干瞪了一晚上的眼,还真是头一回。
“嚯!您这是练功还是睡觉呢……”
闻言,奎九一下子睁开眼睛,见非云不知何时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拿着根竹竿!
他居然没发现有人进了院子!明明非云的功夫不在他之上……
非云飞快地捕捉到了奎九眼中飞快闪过的一丝疑惑,抱着那根竹竿和奎九并肩靠在墙头,说道:“我和寒露从小打到大,”说着,还冲奎九笑了一下。
“其实她挺有天分的,只是因她偶然得了勾陈,那些个只会酸的废物才到处嚷嚷‘氐家小姐运气甚好,得上古神剑,功力非凡’,真是……”
非云顿了顿,用牙缝挤出另外两个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