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吐口这句“来日再说”,末杨果真就再不为那不知所踪的金指环劳心,只指使了郑凌琼与自己一道一心一意、一缕一丝地抽拆起齐恪的褒衣、褶裤来。仔细谨慎到甚至连鞋面儿、扎腰都不肯放过。
郑凌琼并不想为此花了什么气力去,因此还是一贯样的卖拙。她藉着被末杨安上的“北地女子粗横笨劣”之名,热切地“表”了忠心,又恰到好处地“显摆”了自己于女红的不通不懂因此自两人动手至“功德圆满”,她往往除了咋舌惊叹之外就“只能”被迫做些打下手的活计委屈是“真”委屈,逍遥是真逍遥。
郑凌琼看见末杨拆罢了所有金盘珠缀的梅朵、桂蕊后长舒了口气,捧着沉甸甸的匣子赔笑道,“我只当姐姐通了琴棋诗画,于这些个上定是会弱些。果然还是想错了,姐姐还是个一等一的。”
“等等!”末杨面带揶揄、音带讥讽地喊住了欲走的郑凌琼,“才做了一半儿容易的你就当是完了?不过也是怪不得你,本就是没见识、不曾见过也不稀奇!”
“还没完?”郑凌琼不敢信地看了看被随意扔在地上的衫、裤、带、面,“这每一样都已是素着的了,这些个衣料虽是少有的好、可也值不得几何,难道姐姐是要是要拆了重纺?”
“呸!”末杨一口啐去,“晓得自己蠢笨就少开些口,只拿眼多看些!没由来得寻了耻笑给自己可是快活?”
“哦”郑凌琼乖觉地答了,看见末杨捡起了大衫又要拿刀去绞,一下又按捺不住,“姐姐,这究竟是”
末杨这一回再不搭理这蠢蛮夷。她只轻蔑地笑着、小心翼翼地裁开了大衫并袖口的缘边,略摸索了一会儿,便跟施法似得,一根接着一根地自那已然平淡无奇的月白色大衫中抽出“无数”细若发丝的金丝线来
“这、这也是太过奢靡了!”目瞪口呆的郑凌琼这回是当真咋舌。她不是不曾听见过将金银纺进织料里的,但想来也并不该是这般样的法子且还能抽出来、抽出来还自不断仅凭这个,这件素衣就不知要比镶满珠玉的锦衣珍贵了多少去
“这也值得大呼小叫?你既拿过这衣衫,竟不觉是比寻常的重了许多?且我已是说过这金线与寻常的不同傻木这两字说的不就是你?”末杨虽还绷着脸、摒着气滴抽剥着金线、可还是耐不住要张口一回,“你没见他与旁人不同还着中衣?大衫的袖口也跟女人家似得要封一封、绣一绣的?他藏的别致可是不一般的多!”
“他不爱大衫、褶绔随风摆,说是那般庄重不足、雅致过犹不及,风骨却宛然无有!因此才是想了这金锦合织的法子出来只求风骨二字,着人足足试了两年之多才是制成了。自此只要是他的衣衫就都是这般,只不过像你这样的外人看着或还嫌平常。”
郑凌琼边听着边一根一根地小心接过了金线,心里盘算着恪王、盛家的钱财究竟是豪横到什么地步,才能挖空心思做下这等“无中生有”之事,却还不求世人通晓“啧!以前当宫里的娘娘们已是享尽人间富贵了,用的、使的定是最好的。谁知不是,与恪王两夫妻一比,她们也就是寻常得紧。这两夫妻这一袭衣裳就已经这般不动声色地惊人,若要算计了他们整个家业”
“住嘴!”忽然末杨一声闷吼,扭曲着脸、手持着半截金线就向郑凌琼戳去,“你是不是在盛府已然听说过,这会儿问我只是为奚落我来的?”
“不曾有的事啊,姐姐!”郑凌琼忙擒住末杨的手,生怕那线“不知就里”地扎进了自己的眼睛,“早告诉了姐姐,盛府的下人都是不与我说话的,唯独与我说的就是娘子,可她多半也只说些吓唬我的话来听,又怎会与我说这些?”
“呸!”末杨挣脱了郑凌琼,忿忿然地掷下了半截金线,“当初人人骂我就是为了求人间极致的富贵才叛主勾引了他去。当谁真稀罕呢?若不是为了主子,我才不会舍了清白身子去做那事,他纵是富过主子在我眼里也只是粪土一般,况且主子的富贵本也就不差于他!我又何苦要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你们一个个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样的轻看我、笑话我,只拿我当娼妇来看!燕于不是?鹭岑不是?红蕨本是与我最好的,嫁了还常回来与我聚上一回。可自从听见我将自己送上了恪王的床便是再不曾来过,我送了东西去给她,她也原封还了回来,还带话说什么不敢污了家门”,我呸!”
“故以你定也是一样的!这会儿提出这话头来就是为了轻贱我一会,好报了我踢你、打你、骂你、辱你的仇!你既然敢做,就明快些认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