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再多的小矛盾,到这日也前嫌尽弃,小娘子们拉着她的手依依惜别,小郎君春生哭得泪眼婆娑,抱着她的腿儿直唤“六姑姑别走”,宋星遥不免也红了眼眶,抱起春生亲了又亲,还是在宋梦弛的劝说下才勉强收住情绪。
“唉呀,这些小娘子真惹人心疼。”方遇清捧心痛道。
“妇人之慈,哭哭啼啼的……”俞深不耐烦地嘲道。
“你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方遇清白他一眼,又看林宴。
林宴的目光落在宋星遥身上。被众人簇拥着走向马车的她,依旧是曾经感性的女人,会笑会哭会喜会闹。宋家很普通,但正是这份普通平凡,才能浇灌出这样的宋星遥。她几乎有他一世都不能拥有的那份轻松惬意,即便他再抗拒,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她嫁普通人家,必定能得到截然不同的幸福。
若他未归,他们就此错过,各寻彼此天地,也许会是不错的走向。
可为何他偏偏回来了?带着唯一执念,重归这一世混沌。
宋星遥挥手与众人告别,踩着木凳踏上马车,掀帘之际依旧恋恋不舍,又回了头,却撞上林宴远远投望的眼——那一眼他来不及收回,各色心念没能藏住,喷薄而出,陌生浓烈,不像林宴。
望之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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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宋府渐渐远了,宋家熟悉的面容也逐渐模糊,洛阳也一步步远去。死过一次,宋星遥再度踏上前往长安的路途。
从洛阳到长安路程虽不算特别远,不过因为宋梦弛赶着回金吾卫,所以他们轻车简从先走一步,行李车马则找了镖局押送入京。一共辆马车,两辆给宋梦弛四人,宋星遥和燕檀一辆,剩下那辆安置着她的爱猫,留祁归海在车上照看着,余下还有两名侍从骑马随侍,旁的就再没有了。
一路上宋星遥极少下马车,遇途中停车稍憩,除非必要,宋星遥几乎不曾踏出马车,亦不与林宴等人照面,安安分分地留在马车里,偶尔让祁归海把崽崽抱到车里逗弄解乏。
就这般相安无事地走了三日,宋星遥一行人刚出洛阳地界,偏不巧的是遇上山体塌方,官道被落石堵得结实,一时半会难以清理。如此一来,几人便要改道,可改道则需绕行,要耽误上数日时间,宋梦弛恐怕赶不及金吾卫的报道时间,与林宴等人商议后决定连夜赶路,不在驿站落宿。
“阿妹,委屈你了。”宋梦驰将决定告诉宋星遥。
“无妨的,阿兄只管赶路,我还能在车里打盹,倒是你们辛苦了,要夜不能寐地赶路。”宋星遥并无疑议,反又叮嘱了两句夜里寒凉让将披风取出套上之类的话。
宋梦弛点头离去,众人复又上路,改道而行,几人过城而不入,又从官道进了山道。
天色从亮走到黑,一路上只有马蹄与车轱辘的枯燥声音,催得人昏昏欲睡。宋星遥半倚在马车里,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也不知眯了多久觉,震动的车身缓缓平静,车外传来男人声音。
“阿妹,今晚暂憩山中,明日一早再动身。”
是宋梦弛的声音。
宋星遥醒过来,掀帘一看,马车停在一处平坦石地,四周是黑漆漆的树林,上空天星高悬,分外明亮,星河清晰可见。她朝哥哥点点头,不远处几人正在布置露宿地,林宴亦亲自架木生火,手里拿着点燃的火绒,脸被照得亮堂。
上辈子林宴在长安可谓养尊处优,宋星遥没见过他动手做这些粗活,不免多看两眼后才朝燕檀开口。
“咱们临时改道,恐怕干粮准备不足,燕檀,把车里的点心全部取出来分给大家吧。”
旅途漫漫,她是女人,车里难免准备了许多磨牙的零嘴点心,如今可都派上用场。燕檀依她吩咐把点心散与众人,宋星遥也下马车透气。
几人显然都有经验,虽然露宿山间,准备起来却有条不紊,很快便生火取水,油毡布排开。
“清霄,过来看看。”俞深站在其中一辆马车前冲林宴招手。
林宴拣木棍做了个根火把,走到他身边,两人照着车厢外壁一看,壁上不知几时被人以粉涂了个叉,像小孩子的涂鸦。
“按你吩咐查过,每辆马车都有。”俞深又低声道,“我们被盯上了,是山贼?要不咱们别休息了,趁早离开此地为妙。”
林宴面色发沉,看了眼站在远处的宋星遥,摇了摇头,只道:“前面是夹道,更容易遇伏,若被两头堵截,连退路都没有。”语毕他走到火堆旁,高声冷道,“夜里两人一岗,一时辰一换,都警醒些!”
宋星遥嗅到他话中森冷寒气,随之望去,正逢林宴向她开口:“六娘子,晚上你宿在马车内,没事不要下来,让你的昆仑奴守在车旁莫离。”
她听得心头一紧——这是……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