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琳达到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拄着拐杖来到电梯间,她要到10楼综合科病房。 武警医院住院部10楼综合科病房观察室里,一名护士在病历上记录着监视器上的数据:心跳84,呼吸18,体温39.3度,排尿1000毫升……这监视器上的数据是由一根线连接到钟华天俊的腕带上获得的。 门开了,琳达走了进来。 “他醒了吗?”琳达问。 “还在昏迷。”护士看了看一动不动的钟华天俊。 “退烧了吗?” “39.3度。” 琳达走到床前,摸了摸钟华天俊的额头,烫得很。 “你这么早就来了。”护士边记录边说。 “他总是昏迷不醒,还不退烧,放心不下。” “三天里你一直在这守着。”护士抬起头看着琳达。 “他得的什么病呀?” “经过检查,除了大腿上的枪伤外,身体一切正常,可能是劳累过度,加上极度地悲伤,又有些感冒,导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他怎样才能醒过来呀?” “你是他的熟人?”护士停了一下。 “好像是他爱人家里的人。”护士又说。 “嗯。”琳达的回答也不知是说她是他的熟人还是她是他爱人家里的人。 “新爱!新爱!”钟华天俊又在昏迷中喊起来,身体开始颤动。 “哎,哎,天俊,天俊。”琳达上前拿住他的手,抚摸着。 钟华天俊不喊了,安静了下来。 “多亏了有你在,要不然他总这么喊,真没办法。” 琳达没回答,她眼里有些模糊。 从钟华天俊被送到这以后,琳达就过来了,她拄着拐杖,虽然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可是,只要是钟华天俊一喊叫,她就拿住他的手,轻声安慰着,钟华天俊就会平静下来。她知道,孔崔新爱的离去和钟华天俊现在的危重状况,都是因为她引起的,她除了有万分的感激外,心里还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她不愿意到她住的那个6楼外科病房,在那里,她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下。三天来,她一直在钟华天俊的病床前守着。 护士出去了,病房里只有她和钟华天俊。 琳达把椅子搬过来,坐在病床前,她看着钟华天俊。 “三天了,怎么还是昏迷呀?”琳达心里又开始着急。 “烧也不退,总这样烧要把他烧坏的。”琳达看到那物理降温器在钟华天俊头的上方不停地运转着。 “他要是好不了,可怎么办呀?”她不敢想了,她感到有一种绝望。 “不行,我得把他叫醒。”琳达想。 “天俊,天俊。”琳达俯下身子,对准他的耳朵。 钟华天俊好像没听见,没有任何反应。 “天俊!天俊!”琳达声音大了些,仍然没见钟华天俊有什么动静。 “天俊,天俊,天俊!天俊!……”琳达一声高一声低不停地叫着。 琳达有些累了,她这几天没休息好,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到房间,一直瞪着眼睛到天明。她的声音小了起来,她的头俯在了钟华天俊的胸上。可是,她一惊,立刻把头抬起。 “天俊,你怎么就不醒醒呀?”她有些恍惚。 “他睡着了,睡得真死。”她看着他英俊的脸,他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是她从小就喜欢的那个勇敢、机智,为爱情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那个王子。 “那个被王子爱着的公主是怎么唤醒王子的?对,是唱着一首童谣。”琳达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公主。 “噢,噢, 睡觉觉, 狼来了, 狗咬了, 我的宝宝睡醒了。”琳达把头贴在钟华天俊的脸上,轻声唱起来。 “噢,噢, 睡觉觉, 狼来了, 狗咬了, 我的宝宝睡醒了……”琳达的眼泪流了出来,流在了钟华天俊的面颊上。 钟华天俊感到自己迷迷糊糊地躺在古时候的棺材里,从棺材缝里流下几滴雨滴。里面好热呀,他憋得难受。他推着棺材盖,推不开。他想使劲地推,可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动不了,他急得不行。 “我是身强力壮的,很有劲,怎么就推不开呢?”,他想。他要坐起来,可是,浑身跟散了架似地,哪都不听使唤。 “我出不去了,就在这里了吗?新爱怎么办,还有我们即将出生的小宝宝怎么办?”他绝望地流出了眼泪。 突然,他听到了一则熟悉的歌谣: “噢,噢, 睡觉觉, 狼来了, 狗咬了, 我的宝宝睡醒了……” “啊,是公主在唱!”他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童话。 “噢,噢, 睡觉觉, 狼来了, 狗咬了, 我的宝宝睡醒了……” “不,是新爱在召唤! “我来了!”钟华天俊用尽全力喊出了一声。 “天俊!天俊!你醒了?”琳达惊喜地喊着。 钟华天俊睁开了眼,他模模糊糊地看见好像是新爱在旁边。他想抬起头,可是头很重,抬不动。他想叫新爱,可是没发出声。他把眼睛闭上,定定神,再睁开。他看清楚了,是琳达守在身旁。 “天俊!天俊!你终于醒了。”琳达欢喜地忍不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护士闻讯赶了进来,一看钟华天俊醒了,赶忙叫大夫。 夜班大夫和早班大夫正交接班,听到钟华天俊醒来了,二人急忙赶到病房。 “天俊,醒过来了?”夜班大夫问。 钟华天俊没说话,点点头,他想坐起来。 “别动!躺好了,醒过来太好了。我们一直还纳闷,你腕带的健康历史记录里没有得过大的疾病,也没有过敏史,现在的身体各项功能良好,枪伤没炎症,又没什么病,怎么就高烧昏迷不醒呢,这下好了。”医生喜出望外,给钟华天俊做着检查。 “他是怎么醒的?”早班大夫问。 “不知她使了什么魔法,把他唤醒的。”护士指着琳达说。 “没什么魔法,我叫着他,唱着歌谣,他就醒了。”琳达脸有些发红。 “多谢你了。”早班医生对琳达说。 “应该的,不用谢。”琳达不太喜欢医生说的这句话。 “各种情况良好。”夜班医生检查完后说。 “38度,体温也降下来了。”早班医生看着监视器说。 “钟华天俊,好好调养,你还需要很好地恢复,别着急。” 钟华天俊点点头。 二位医生出去了,同时把琳达叫到外边。 “你是他的亲戚吧?你还得好好地照顾照顾,特别是在精神方面。他刚失去了亲人,必须很好的安慰。”医生嘱咐琳达道。 护士也做完记录走出了房间。 琳达回到病房里,见钟华天俊又合上了眼,他是真的又睡了过去。 几个医生和护士又进来了,到了查房的时间。 琳达突然反应过来她在的外科病房的医生今天也要查房的,而且,她还要换药。她拄上拐,赶紧回病房。 琳达的主治医生和几个大夫正在她的病房里说着什么,琳达慌忙地推门进来。 “到哪去了?怎么不在你的病房里呆着?”主治医生说。 “去看了个病号,对不起,对不起。”琳达说着赶快坐到了床上。 主治医生抬起琳达的伤脚看了看,另几个医生在旁边只是站着。 “虽说你的脚没什么事,可是肌肉扭伤淤血太多,要吸收恢复也得静养,乱跑怎么行?” “是,是。” “听说你总是到10楼钟华天俊那?”医生问。 “哎,是。” “你们是亲戚?” “噢,是。” “他的爱人是为了救一个外国友人而牺牲的,他为救他的爱人受了伤,因疲劳过度和失去爱妻而昏迷不醒。”医生注视着琳达,又说,“你要是不太疼的话,去陪陪他,安慰安慰。” “我会去的。” 医生们走了,琳达看看自己的脚,虽然没让它好好休息,还很疼,但是已经开始消肿了。 护士进来给琳达打针吃药,燕赵老士两口子推门走进来。 “怎么样?还疼吗?”燕赵老士问。 “你们来啦?好多了。” “我们刚从天俊那来,琳达,琳达,你用了什么神奇的办法让天俊醒过来了?”李薄新一上前说道。 “我就是陪着他,和他说说话,没什么神奇。” “可不一样,我陪着他说了半天话也没见他动一下。”燕赵老士说。 “一定是天俊在昏迷中听到了像新爱一样的声音才醒过来的,你挺像新爱的,长得一样,说话的声音也像。”李薄新一不打磕绊地说。 “我可比不上新爱姐,天俊醒过来就好。”琳达的脸又有些红。 “谢谢你,我替全国的人民谢谢你,还有,替他老奶奶谢谢你。”燕赵老士想上前握一下琳达的手,以表示感谢,看见李薄新一没反应,刚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又收回去。 “你怎么长得和我们中国人一样?”李薄新一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国家是个全世界各民族的大杂烩,可能我母亲是个黄种人吧。” “你好好养着,出院后到我家去玩。” “一定去,你们人真好。” “我们回去啦,过几天再来看你。” 琳达站起身拄上拐杖,要送两位。 “别送了,你坐下,我们走啦,再见。” 燕赵老士两口子走到门口,李薄新一又回过头来,对琳达说:“你要是有可能的话,就去陪陪天俊,有你在他身边他会好一些。” “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送走了燕赵老士夫妻俩,护士也收拾收拾走出了屋子。琳达感到肚子“咕咕”在叫,才想起还没吃早饭,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支营养液,很快喝下去,拄上拐就要走。在门口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蓬乱的头发,疲惫的脸,眼睛一圈发暗。她扭过身子,走进了洗漱间。 琳达坐在化妆台前,先洗净了脸,又用洗发素把头发洗好,按照平时的马尾妆梳好头发,对着镜子看起来。 “不好看,你真难看。” 琳达自己清楚,她想梳一个孔崔新爱那样的有中国特点的发纂。 “我就是要梳一个那样的头发,就是要。” 她很快地梳好了一个发纂,就对着镜子画眉,描口红。 “还不太像。”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琢磨着。 “对,新爱姐平常不演出时是不化妆,不描眉,也不画口红的,却显得那么清新秀丽。” 琳达把画好的眼眉和口红擦去,重新洗了下脸,又对着镜子端详起来。 “我变成新爱了,我变成新爱了。”她的脸绯红,她用手捂住脸,呆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镜子。 “你有什么资格是新爱?你有什么资格是新爱?”她想起了阿道夫。 “我怎么和那个胆小鬼订了婚?”想到这,她整个人瘫了下来,接着,难过地哭起来。 “也不知天俊睡醒了没有。”琳达擦擦眼泪,她想起她应该去陪天俊。她把梳好的发纂拆开,又重新梳了一个马尾辫,然后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离开了房间。 钟华天俊一直睡到下午4点钟才醒过来,琳达正坐在椅子上,看见他醒了,站起身。 “天俊,你醒啦?” “是琳达。”他要坐起来。 “别起来,就躺着吧。”琳达按住他的肩膀说。 “你好吗?”他躺好,对她说。 “我很好,你醒过来了就好。” “我这是多长时间了?” “三天多了。” “噢,那么长时间了?”他想翻一下身。 “一直昏迷,真吓人。”琳达扶住他,帮他侧转身。 “真累,浑身散了架一样。”他看到自己翻身都需要人帮忙,很不好意思。 “没事的,医生说了,你的枪伤不要紧,主要就是过度劳累,和……”琳达没说完。 “你的脚伤了?” “肌肉扭伤,有10天半个月的就会好。” “劫匪抓到了吗?” “听那个叫张扬海卫的说,那个据点的邪教武装人员被打死了两个,活捉了两个,一个头头叫劫雷的逃跑了。” “噢,是个邪教的武装据点。他们为什么要绑架你?” “说是要让我父亲给他们20亿元。” “劫匪没得逞吧?” “是,只是……” “噢……” 两个人谁也没往下说,谁也不敢提孔崔新爱的名字。 这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两个人,是张扬海卫和小曼。 “天俊,你终于缓过来了。”张扬海卫来到床前,拉住钟华天俊的手说。 “没什么事,就是累的。你们两个一起来的?”钟华天俊看着小曼对张扬海卫说。 “在医院门口碰见的,她往这走,我也往这走,就走到一块了。”张扬海卫说。 “天俊,新爱姐,她不在了。”小曼眼里流出了眼泪,然后“呜呜”地哭起来。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钟华天俊醒来之后一直不让自己去想新爱,他不想触动自己的痛处,也不想给别人带来悲伤,现在,小曼这一提起,被她的哭声松动了他紧绷着的神经,他不由得热泪盈眶,扭过脸去,抽泣起来。 “天俊,新爱姐多好啊,她那么体贴人,对我特别关怀、帮助。”小曼泪眼汪汪地继续说。 “那帮劫匪怎么那么狠心呀,他们绑架新爱姐干嘛呀?”。 “他们不是要绑架新爱,他们要绑架的是美国的一个叫琳达的。”张扬海卫说。 “那怎么绑架了新爱呀?”小曼擦擦眼睛,抬起头问。 “是绑匪把新爱错以为是琳达了。” “不,是新爱姐为了保护我,冒我的名,让劫匪带走的。”琳达已是泣不成声了。 小曼和张扬海卫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 “她是琳达。”钟华天俊擦干眼泪,回过头来说。 “噢,你也在这里。”张扬海卫注视着琳达说。 “劫匪对着相片找琳达,我在车里被卡住了,新爱姐说她就是琳达,我们长得可能挺像,劫匪就把她带走了。” “为了保护你?”小曼抽搭着说,“她死了,你活着。你,哎。她太伟大了。” “嫂子这是舍己救人,而且是救了一位国际友人,应该受到嘉奖。”张扬海卫说。 “应该获得共产主义新人的光荣称号。”小曼掉着眼泪说。 “可是,你知道,美国又不承认此事和他们有关了。” “怎么?”钟华天俊问。 “他们对我国说,他们国家没人被绑架,他们国家于那起绑架案无关。”张扬海卫说。 “他们怎么能这样?”小曼愤愤地说。 “所以,这件事还要调查清楚后,在适当的时候,政府一定会为嫂子正名的。” “调查什么调查?事情很清楚,我就是当事人,也是证人!”琳达气愤极了。 “是的,可是,我们不能直接找你询问。你们国大使馆以你们国的公民没有被绑架,与绑架案无关为由拒绝我们找你调查。所以,一时还难以解决。” “什么?他们是这样说的?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我,不用管它,我有我的自由,他们管不着,我现在就跟你去作证,随你问什么。” “那,倒是挺好,就是不知行不行?”张扬海卫看着钟华天俊说。 “这个绑架案是邪教组织圣剑教所为,我估计一定有什么事在里边,调查清楚这件事会和破获这个邪教组织案件有着紧密的联系,琳达是个好姑娘,你可以信赖的。”钟华天俊说。 “好吧,一会儿到你房间,问你些情况。” “不用那么偷偷摸摸,就到你们警局,对着电视镜头,接受你们的询问。” “嗯?”张扬海卫又看看钟华天俊。 “她愿意,可以。”钟华天俊点头说。 “我也去,我和你们一起去。”小曼停止了哭泣说。 “天俊,你好好养着,我再来看你。”张扬海卫说。 “我会很快好过来的,放心。” “天俊,我们走啦,你好好休息。”小曼站起身,拉着钟华天俊的手说。 钟华天俊目视着琳达拄着拐杖跟他们一起走出了房间。 “新爱,新爱。”他轻声呼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