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看见林越跟王拂时,他们两个已经到巷子口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林越在前,王拂在后。小梅看见他俩走一起,挎着个篮子站在那棵树底下没动。 林越照旧眼睛里没有小梅,径自推了门进了自己家,王拂倒是对小梅笑了笑,但是笑容很是勉强。 小梅跟王拂倒是熟识,王拂倒不一定知道小梅的底细,但是小梅对这位公子可谓是知根知底,因她晓得他是什么人,又知他是什么脾性,心中不免担忧。 小梅扯着王拂的袖子进了何宅。 王拂有些抗拒,奈何手劲不足,挣脱不得,只得由着她拽着自己,待进了门,王拂皱着眉头抱怨道:“梅大人,你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公然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小梅也皱着眉,昂着头道:“哪来的什么梅大人?我怎不晓得?王公子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才好。” 王拂经这一提醒,惊觉自己说错了话,额头上霎时渗出细细小小的汗珠来,愣了一阵后连忙认错。 小梅见他这个样子便厌烦,不免抱怨,“王公子,你这性子,也太软了些,你……”后边她想说的话有点重,她不敢说,没那个胆子,便改口道:“王公子怎么跟隔壁林大人走到一起了?” 王拂这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机,况对上的人又是小梅,他便直截了当地和盘托出了,“恰好路上遇见,说了会儿话而已。” 小梅又追问:“说了什么?” 王拂挠挠头,道:“就是,问一问大理寺平常的运转,也没有什么……” 小梅听了,同王拂郑重道:“王公子,你身份摆在那里,莫要招惹别的事,往日那些……” “你们在说些什么?”有人突然插了这么一句,两人望过去,见到何昉背了手站在檐下,小梅顿时噤声,王拂却没有太多顾虑,直接和何昉打招呼,“修容。” 何昉笑着朝王拂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王拂正要开口回答,小梅见状忙抢先一步说道:“没什么,只是刚看到王公子和林大人走在了一起,我就多嘴问了两句,公子,我还要去集市买些东西,先告退了。” 小梅手捏着篮柄匆忙行了一礼,又觑一眼何昉,转身出了门。 何昉朝王拂招手,道:“忆君,进来说话。” 王拂哎了一声,走到何昉身边,两人联袂进了屋子。 落座之后,何昉亲自端了一杯茶给王拂,语重心长地规劝道:“忆君,你想干什么我都由着你,但是你做事也要注意一下分寸……” 王拂不觉得自己能瞒得过何昉,所以他有些心虚,便道:“修容你总要我尝试着把过去那些事忘掉,可是,怎么忘得掉呢?我!”他说不下去了,情绪从刚刚的激动一瞬间跌入谷底,整个人显得颓丧无比,低着头一言不发。 何昉叹了一口气,执起他的手,安慰道:“就是因为你每次想起这些就会陷入此中无法自拔,我才十分担心你,你若是能看开一些,我又何苦如此苛求你?” “我知道了。”过了许久,王拂缓过了一些,如此回道。 何昉便又微笑,又问王拂,“你跟那个林越,都说了些什么?没说太深吧,那个人精明得很,你别落了把柄惹火烧身。” 王拂饮一口茶,道:“哪能?他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小子,又不是神佛,怎么就能怀疑到我身上来了,再说了,我连一个陈字都没提,他能怀疑什么。” 何昉微笑着点点头。 这边莺莺见是林越回来了,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趴在门板上长呼了一口气,朝林越道:“原来是你啊,大人。” 林越见莺莺动作神态,心中疑惑,便问,“你怎么回事?谁过来了吗?” “不是别人,是小梅,小梅来找我,我没让她看见我。”莺莺朝隔壁院子看了一眼,小声道:“我怕别人看到我脖子上的印子,连累大人,大人不是说跟隔壁结过仇吗?” 林越睫毛颤动两下,和莺莺讲,“你去收拾东西。” 莺莺愣了半晌,没听懂林越什么意思,呆呆问道:“啊?” 林越进了自己屋子,只留给莺莺一个背影,他一边环视自己的屋子,一边随意地和莺莺说:“我说让你收拾东西,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弄好,放心,不是赶你走,我自己也要收拾,要带走的就都带走,我们要搬家。” 莺莺朝林越走过来,在林越屋子的门槛前停下,问他:“搬家,为什么要搬家?”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隔壁有仇人住着,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住着?你赶紧收拾,最好明天,最迟后天,就这样。”林越看了看自己算不上整齐的卧房,略有些愁苦地说到。 莺莺没读过什么书,她不懂林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她要老老实实完完全全地听她的大人的话,所以她也没什么疑问,只是有些犹疑地和林越说,“那大人,你要我帮你收拾吗?”她有些心有余悸,所以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林越开始解扣子,外袍被他残暴地扯了下去,他转头对莺莺说:“不用,你收拾不来,有些小东西什么的,你要是乱翻,小命当场就能没有,我真的不擅长挖坑埋人,你管好自己吧。”说罢他当着莺莺的面咣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莺莺没走,她想跟林越说她会很小心地收拾的,她会努力做好事情的,但是她始终没有鼓足勇气,于是她站在门口就有些沮丧,迟迟不肯走。 她站在门外,听见里头咔嚓的清脆声音,她想了想,便想起今天借着月光看到的林越背上的血污。她不知道林越为什么受伤,她很担心她,她想问林越伤的怎么样,可是又怕林越会生她的气,所以很是犹豫,但是她又实在想知道。 一番纠结之下,莺莺还是鼓足了勇气,她对林越的关心战胜了她的恐惧。她慢慢挪到窗户那里,想去借窗户那里的那条缝去窥探林越的伤情。 没开门也没开窗的屋子里头有些黑,里面的情形是怎样的,莺莺看的不真切,她只是想知道林越到底受了怎样的伤。借着那微微的亮光,她看到林越白皙皎洁的后背和臂膀。 太瘦了,这是莺莺心里面的评价,她有些心疼,她想着记忆里林越流血的那地方看过去,即使是这样的情状,她也清晰地看到了他背上那三个巨大且丑陋的伤口,现在正流着血,不知道再上面一点又受了什么样的伤,那里结结实实地捆了好几圈。 林越将药粉直接糊在伤口上,那一瞬间的清凉让他觉得神清气爽,忍不住又糊了一把,胡乱抹着。他不怕疼,只是怕痒,一直都是这样。 莺莺在外面看着,只觉心惊肉跳的疼,直抽气,因为怕被林越听到,所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慌忙离开,眼泪都落了下来。到底是娇气的小姑娘,没怎么见过世面,见到什么都要哭一哭。 林越换了药后,将早就撕好的葛布缠上去,打了个结又把衣服捡起来穿好,然后坐在闭目坐在椅子上,弯腰垂头,慢慢放空自己。 不知多久之后,他站起来,走到莺莺那里,冷不丁对着正在收拾东西的莺莺道:“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就不要带了,全部丢掉就好了,我出去一趟。” “好,好喔,大人。”莺莺点头。 林越又回到了大理寺。 林越是一个自理能力十分差的人,而且不怎么勤快,这么多年,只要是别人能代劳的事,能不自己动手就绝不自己动手,大理寺的伺候这些大人的小吏们,他基本都使唤过,都是随手点一个,过分的时候,连同僚上峰都要麻烦一下。 曾寺正是个老实人,而立刚过,在大理寺兢兢业业多年熬着资历。他刚入大理寺时,林列还在,他受过林列的恩惠,对于林越,他一向是能帮就帮,然而林越也没什么地方能求得到他,所以他一直还颇为遗憾,觉得自己不能偿还已故上官的恩情。对于这次林越找他帮忙的事,他自然是殷勤得很。 “不过怎么突然想起换宅子来了?”曾寺正疑惑道。 “陆大人送了个侍女给我,娇娇弱弱的,胆子还小,夜里总是哭,说是觉得我那宅子阴气太重,她怕得很,曾大人也知道,我家里人都死在那宅子里……她想换一处,就换一处吧,我孤苦伶仃这么多年了,滋味实在不好受。” 曾寺正有些感慨。 他叹了口气,道:“那些风言风语你不要管,哪里当得了真?你不喜欢孤苦伶仃,有人陪你肯定是好的,换一个宅子就换一个吧,你父亲若在,见你想得开了,也会欣慰的。” 林越温和笑笑。 曾寺正想了一会儿,提议道:“我倒是真知道一处宅邸,虽说离咱们大理寺远了点,但是也是繁华地界,就在晴华巷子里。” 林越慢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