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转过身,封危冷不丁问:“其实你也想和我待一块,对吧?”
这发言可谓石破天惊,湛景的脊背再一次僵硬了。他原本想回到屋子里,现下只能停住脚步。“我……”他回过半个头,略有犹豫。
他能说什么?
他确实如此,并且想知道封危什么时候能把在南冥没说完的话说完?
从封危的角度,便是湛景眉目低垂、欲语还休。真要论容貌的话,如今的湛景与千年前不尽相同;然而,那些细节和习惯却一如既往,他根本不用费力去寻找湛景留下的影子,也根本不用徒劳地将现在这个与过去那个相比对——
因为湛景就是湛景,仅此而已。
“你想说什么?”最后湛景主动打破了安静的空气,也彻底转过了身,“我是说,你让我等你回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若有不相关的人在场,必定会认为这话牛头不对马嘴。但封危不是其他人,他能听出来,这确实是个回答。只不过,与普通回答不同,湛景的回答极可能取决于他接下来的话。
“我……”
他张嘴想说什么,可目光落到湛景身上,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面前人眉目依旧低垂着,像极了后来每一次他们见面时的情形;但神情并不是神像般居高临下的悲悯,而是用平静掩盖的一丝忐忑。
映在眼中的情形是如此真切,以至于封危突然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当年湛景看他时,真的是佛像般的悲悯神情吗?莫不是他俩修为相近,以至于他一直错认了对方的反应?不像现在,他可以轻松依靠自己更高的境界清楚地辨认湛景的情绪?
如果这猜测是真的,那湛景在封魔渊询问他为什么要修习复魂术的话便不是他以为的质问,而是真的想要知道其下的原因。再进一步推理,湛景大概也错认了他修炼复魂术的真正意图——
他是金翅黑鹏,死了便是死了;
而湛景是人,死后便会转世进入轮回;
在无法飞升上界的情况下,若他想要每生每世的他都能遇见他,岂不是只有修习复魂术一途可选吗?
在宽大袍袖里,封危暗自捏紧了拳头。若他当时就据实以告,说不定就能避免后面的事,譬如说令湛景坠入封魔渊并失忆;但他当时不耐烦解释,湛景显然也就没有向他坦承自己试图修成菩提白莲的因由……
“……封危?”
这轻轻的两个字拉回了封危愈来愈远的思维。他抬起眼,正好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如墨眼睛。里面蕴含着货真价实的关切,绝不是他的幻觉。
——就算湛景过后可能要怪他趁人之危,他也认了!
打定主意后,封危微微一笑,朝湛景靠近一步:“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
他长得极英俊,便是佛道两家的人也不敢违心说他样貌可憎;可惜经常摆出来的却是一张臭脸,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笑了。
湛景看得一瞬怔愣,甚至没立刻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得非常之短。“是……”
一句“是什么”他没能说完,因为后面半截话已经被封危毫不犹豫地吞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四下里依旧暗着,连盏灯都没有。却有种细微的暧|昧水声渐次响起;其中还夹杂着踉跄的脚步,随后是一声身体与石墙相碰的沉闷声响,原本还算模糊的水声随即变得愈发激烈。
夜更黑了,天上原本就稀疏的星星也躲了起来,仿佛它们也目不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