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零八年春节。

桐乡来了好多亲戚，苏荷的三个姑姑和姑父带着表哥和表姐们来拜年，

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苏荷只觉得胸口发闷，她向来不太会处理和亲戚之间的寒暄，尤其是在自己的处境如此糟糕的时候，她不知道是应该去逢迎别人的欢乐，还是默默接受别人投来怜悯的目光。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奶奶胃不舒服一早回屋睡下了。外面到处都是热闹的鞭炮声，乡下春节的年味很浓，苏东彦也拿出一串爆竹挂在院里的梨树上点燃，苏荷捂起耳朵等它燃放结束，所有人便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姑姑忽然问起苏荷下半年要去哪里上学。

大家忽然都陷入了沉默，等着一直低头默默吃米饭的苏荷回答，半晌，苏东彦打破了宁静、“就去镇上的初中念吧，去宜州免不了又要和苏晓芸见面，她现在已经不是你妈了，还是离她远一点吧。”

苏荷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放下碗，垂着眼睑不看任何人，她没有责怪，也没有顺从，她问“我下半年就要中考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忽然换了学校会不会适应不了。因为你们离了婚，我是不是所有的事都得根据你们的选择来将就。”

显然一家人都没有想到向来乖巧懂事的苏荷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空气都像是要凝固了，住在宜州的小姑打破僵局，她说，“东彦，要不算了吧，你看孩子也不想转学，实在不行下半学期就住在我家好了……”

“咳咳！”小姑父咳嗽两声，打断了小姑的话，他给小姑递了个眼色，抽一口烟接着说“我倒是也很想让苏荷在我们那儿住，关键是遥遥那屋太小了，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你说小荷下半年还要考试呢，回头她俩挤在一起再睡不好觉，那不是耽误孩子考试吗？”

苏东彦显然听出来了话里的意思，原本他也不想让苏荷再回宜州，苏荷住在永青家那段时间，他早就去双塘把苏荷的东西全部带回桐乡了。

“我说不去宜州上学就是不去了，跟着苏晓芸过了几年，还学会顶嘴了是不是？平时她就是这样教你的吗？”苏东彦黑着脸吼苏荷，模样看起来恐怖极了，苏荷使劲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抬头盯着苏东彦，冷笑一声。

“对！她就是这样教我的，就算教的不好，也总比你什么都没教过我要好。”

“你！”苏东彦瞪着眼睛抬手要打，苏荷却躲也不躲，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到大，每次要动手教训她的时候，她从来都不会主动躲开，更不会哭着求饶，脾气硬地不像个女孩儿，时至今日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确有愧于心，这一巴掌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

姑姑们纷纷劝说，苏东彦便顺着台阶下了，“先吃饭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苏荷起身离开，也不理睬身后那些“亲人”对她的呼唤，她独自走上屋顶，繁琐了楼梯间的小门，坐在屋顶上望着远处白雪茫茫的山，她知道翻过那座山就能看到宜州，她就是从那里来的。

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雪花又落下来。

初三第一学期，清远开学第一天，九七班的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向没把上课当回事的梁猛居然是第一个走进教室的人，也只有永青知道他是在等一个人回来。

很快班里的人都到齐了，除了……

永青望着旁边空空的课桌，眼睛红成了小兔子。苏荷走的时候很着急，并没有给她留爸爸的电话号码，所以假期她只能给晓芸阿姨打了电话，问了无数次苏荷有没有回来，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

上课铃响，秦槐走进教室，他首先看了一眼苏荷的座位，之后有些怅然若失地喊“上课！”

却没有人喊起立，永青趴在桌子上小声抽泣，秦槐叹口气，简单说了一些这学期的课程安排，便开始正式上课了，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些学生就要中考，所以时间非常紧迫。他只能等下课再慢慢去开解永青。